我叫林济苍,出生在浙江省宁波市象山县的一个渔村中。如今在上海的一家杂志社工作。我自小对军事和国际时政很感兴趣,但大学毕业后,为了每个月多拿1000多块钱的工资,我舍弃了爱好,成为一家男性时尚杂志社的编辑。
在上海工作了三年,租住在浦东金桥地区某个小区的群租房里,过着平淡而按部就班的日子——白天上班忍受主编的责骂和嘲讽,晚上回家打游戏、睡觉,不过更多的时候是在威海路上的媒体大厦里通宵加班写稿——没有加班费的。
我看不到这样的日子有终结的一天,甚至没有时间去想这种生活是不是意味着青春的消磨,甚至不敢奢望能够娶妻生子——地铁及公交车上那些时髦、漂亮的姑娘,我连抬头看她们一眼的勇气也没有——我太普通、太卑微了,没有任何能够在异性面前自信的资本。公司里有人嘲笑我年纪轻轻就已经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长期端坐在电脑前,走路基本只看地面,使我的确微微有些驼背了。
一个多月前的一天夜里,我正在公司里发疯般赶稿,桌子上的安卓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父亲去世了。我楞了足足有两分钟,眼泪才从眼眶中流了出来。我这才想起,为了能够在上海站稳脚跟,我大学毕业后已经有两年不曾回家探望父亲。父亲这一生十分悲苦,母亲在我四岁时故去,我还有个哥哥,18岁参加海军,在执行一次任务时不幸牺牲。我们甚至都无法知道他确切的死因,连他具体执行的是什么任务,我们都不大清楚。
我连夜赶回了那个渔村,参加了父亲的葬礼。就是在葬礼上,我看到了这份有如灵异般的东西。这些内容都是写在有如牛皮纸一样的东西上的,就权且把它称作《牛皮纸书》吧,当然后来我知道,这份诡异的东西的质地,绝对不是什么牛皮纸。
在整个丧事过程中,主编一直打电话给我——这位“老同志”嘘寒问暖,表面上对我父亲的故去表示哀悼,实则是想问一篇采访二流女明星的稿子什么时候能够交稿,因为我请假时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在假期结束后第一时间交稿。我也知道,那个女明星矫揉造作、演技也不咋地,但她对我们这期杂志的销量十分重要,主编还指望用这篇专访推动杂志的APP在手机应用市场上的推广。
说老实话虽然我当时胸脯拍得很响,可回了家根本没有心思动笔,只是打了几个电话,查证了一些与专访相关的事实。幸好乡里乡亲的都很帮忙,父亲的丧事也没让我多操心,断七后,眼见父亲的骨灰也已经处置停当,我便打算动身回上海。
临行前的一天,我在三叔公家里吃饭。老头很沉默,自顾自地喝着白酒,要不是他的儿子——我的两个堂叔陪我说话,我几乎都快被憋死了。
“济苍,去上海了,经常回来看看,来看看你爹。今年冬至你爹落葬一定要来的,如果有老婆了,一起带来!”大堂叔说。
我正要点头,却听三叔公说道:“回来做什么?你自管自去上海,好地方。这里本来就不是你应该来的!”
我楞了一楞,完全没想到三叔公会说出这话来。二堂叔说道:“爹,这两年春节济苍没来,也是因为工作忙。现在出外打工的哪里那么容易,何况还是要在上海落脚?堂哥临死的时候,不是也没说什么。”
二堂叔这话原本是为了打圆场,可我听了心中却还是很不是滋味:父亲临死时我不在身边,毕竟是一种遗憾,连着两年没有回来看他,更的确是我的不孝。这种内疚,恐怕会伴随我一辈子,一旦想起,内心的伤口终归会隐隐作痛。
三叔公此时已经喝了个半醉,说道:“你们……懂个屁……村东头崖壁下那个洞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只有我、为钥和济天知道……现在只有我知道了……”说这话的时候,三叔公的眼睛一直紧盯着我。
这番话一说,我心中就是一动——“为钥”是我父亲的名字,而“济天”就是我那个已经故去的哥哥。他们和三叔公究竟知道什么秘密?村东头的崖壁?那下面就是海水了啊?你站在那里就可以看到对面隶属于舟山市的六横岛了。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乘渔船出海的时候,能够看到那片陡峭、平整如同斧削的崖壁下,的确有一个黑洞,洞口是不规则的圆形,涨潮时一半没入水里,落潮时海面距离洞口足有好几米。莫非这洞中有什么玄机?
我连忙就问三叔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只见他盯着我的眼睛目光渐渐涣散,身子一软,趴在了桌子上——喝醉了睡死过去了。
我第二天早上要赶到象山县城的汽车站,乘坐9点的长途汽车回上海,因此这时也没工夫等三叔公醒来详细询问。当下,只能向两位堂叔打了招呼离别,然后在父亲死时居住的房间里胡乱眯了几个小时,第二天早上便即背上行囊,踏上归途。
早上9点,长途汽车准时出站,直奔上海。
在路上,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一看来电显示,是赵磊。
他就是帮我翻译《牛皮纸书》的荷兰语翻译,我高中时的死党。高中毕业后,我上了普通一本,他上的则是名校。大学毕业后,我做了个小编,他留校当了助教。
我按了“接通”键。
“畜生有屁快放。”和死党说话的最大好处,就是没有任何顾忌,可以将你性格里最丑陋的一面肆无忌惮地暴露出来。
“家畜,信不信明天就把你送屠宰场?”赵磊毫不客气地回敬道。“畜生”、“家畜”分别是我们对对方的昵称。
赵磊先问了问葬礼的情况,安慰了我几句,然后说道:“有件事要跟你打声招呼。”
“说呗。”
赵磊那边说道:“是这样,你发给我让我翻译的那些东西的原文,被我们学校一个历史系副教授看到了,TA很感兴趣,想问问你这份东西的具体情况。”
我冷笑一声:“TA?你姘头喽?”
赵磊说道:“人家都副教授了,立志这辈子要献身学术,而且比我大六岁。更何况我现在有自己要追求的那个TA了。”
我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嗯,你要追的这个TA,是单人旁的‘他’,还是女字旁的‘她’?我倒觉得最有可能是宝盖头的‘它’。”
赵磊只能苦笑一声,说道:“随你怎么想,我把你微信号给了她——就是那个副教授,你们聊吧。”
“有个问题要请教。”
“赶紧说,我在外地,电话费很贵的。”
“这副教授漂亮不漂亮,胸大不大?”
“……有本事自己把她吊出来自己看。不过她倒是说想要见你一面的。”
在对话中,我一直听到赵磊那边传来“呼呼”的声音,忍不住问道:“你那儿风很大吗?怎么呼呼的。”
“嗯,我在一艘船上。”
“床在哪里?你是为了追那个TA吗?”我故意把“船”,说成“床”。
“嗯,祝福我吧……”
说到这里,赵磊忽然沉默了下来。我一连“喂”了几声,“畜生”了几声,赵磊都没有回答。
正当我有些不耐烦时,赵磊忽然说道:“家畜,你确信……你确信……”
“我确信什么?”
却听见赵磊喃喃地说道:“没……没什么。我肯定看错了……不可能的……家畜,我看到点奇怪的东西,你等会儿,我待会儿打给你……若真是他,我倒要好好问问你了……你先和那个副教授聊着,她微信上的名字叫Conquistador,Conquistador。”
说着,赵磊就把电话给挂断了。我自然觉得莫名其妙,但心想他总归会打回来,到时候问个清楚不迟。
赵磊再也没有打过来。我暂时也没急着打开网络和微信,我给自己的理由是:我想在长途汽车上先睡一觉再说——昨天睡得太少了。但其实,内心深处我很清楚,我比较害怕和异性打交道——至少是不喜欢。因此那个女教授加我微信,并与我开始联络的那一刻,来得越晚越好。
下午3点左右,我精神抖擞地从上海长途客运汽车站出来,直接打的前往位于威海路、延安东路口的公司准备上班。
在出租车上,我掏出手机,发现赵磊发来一条短信。但我没有去看,因为这时我的安卓手机上忽然一阵乱响,手机上安装的所有新闻客户端纷纷开始推送一条消息,它们几乎同时开始推送,说明有什么极为重大的新闻事件发生。
几乎与此同时,出租车司机正在收听的车载收音机里,开始播放一条突发消息:“本台最新消息,今天中午12:00左右,正在南沙海域美济礁西北25海里处作业的中国渔船‘浙象渔28’号,被一群武装分子劫持。武装分子登上渔船后,控制了船上包括船长在内的十二名中国人,并且通过船上的通讯装置,提出了200万美元的赎金要求。本台稍后将连线派驻海南省三沙市的记者……”
“中国渔船”、“南沙美济礁”、“武装分子”,这些无疑都是最吸引人的新闻元素。果然,手机上新闻客户端推送的,都是这条消息。非但如此,所有新闻客户端的头屏在半个小时内,就全部被这条消息霸占。大图位的标题一概是“中国渔船南沙遭劫,匪徒都是未成年人。”配发的图片,都是一个半大的肤色黝黑的少年,挎着AK47突击步枪,腰上绑了一圈手雷,站在一艘渔船的甲板上,抬着头,冲着正在航拍的美联社直升机竖起中指。这个少年虽然瘦削、黝黑,但看得出并不是非洲人。也就是说,他并不是最有名的索马里海盗,而是东南亚人,因此应该是臭名昭著的马六甲海盗,或者说南海海盗。
对我来说,更揪心的是这艘船的编号——“浙象渔28”,浙江象山,船上的中国渔民,都是我的老乡,不知道有没有我认识的——应该不会。
我不停刷新新闻客户端上的文字直播页,各方表态、扯皮什么的最没意思。最后,我看到有一条文字消息说,海盗宣称,今天下午400会有重大视频消息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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