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头一天刘道人事先跟精神病医院的朋友说过的关系,莫子钊的入住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但是医院毕竟是医院,态度是非常严谨的,即便是接待众人的那个人是刘道人的朋友,也不能够无缘无故就放一个健康人进去。所以即便是他心存疑惑,觉得莫子钊可能是装病混进来的,但是由于莫子钊本身懂医术,爹也是个老医生,两人一配合,装得也挺像的,按照流程交了押金和身份证,莫子钊就交到医生那里去查看“病情”了。
如果说莫子钊这一辈子遇到什么事情是最不愿意去回想的,大概他会告诉你,就是在精神病院装疯卖傻的这件事了。当时爹带着他走到医生的跟前,医生先是翻了翻莫子钊的眼皮,看了看他的舌头,就问他为什么要到医院里来,按照先前串好的说法,莫子钊装作什么事也没有一般,对医生说,哦,我觉得我没事,但是我爹觉得我有病,所以就来了。
于是医生问爹,你儿子是什么情况?爹一脸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吧,成天胡言乱语,一会儿又说自己是天兵天将,一会儿又说昨晚跟雷公电母两口子打了一架,昨天最离谱,他竟然说自己见到鬼了。
医生转头看了看莫子钊,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如果接触太多不良信息的话,他觉得精神出现问题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且被送到精神病医院里来的人,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症状都有,爹嘴里描述的莫子钊的情况,恐怕算不上是严重得让这个医生引起注意的。
于是医生问莫子钊,你为什么觉得你自己是天兵天将呢?莫子钊傻乎乎地说,其实这也不是我自己说的,是别人告诉我的。医生一愣,接着问他,是谁告诉你的。莫子钊说,就那个,那个有三只眼睛的那个家伙,我早前被他家的狗给咬了,我去找他赔钱要说法,他告诉我说,我被咬还没死是福分,因为他家的狗可是神狗,凡人被咬了必死无疑,然后他说我其实是他麾下的一名天将,这辈子要干大事的。大概是直到这个时候,医生才开始对眼前这个年轻的“病人”格外关注了一下,他笑着说,你说的三只眼睛的那个家伙,是不是叫二郎神?咬你的那条狗是不是黑色的,叫哮天犬?
莫子钊一拍大腿一副遇到知音的样子对医生竖起大拇指说,果然还是专家啊,一下子就说中了。医生抿着嘴,偷偷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好让自己不失仪笑出来。于是接着又问,那你跟雷公电母打一架又是怎么回事呢?莫子钊嫌弃地说,这事儿啊,不提也罢,提起来我就生气。雷公跟我下象棋,我们赌5毛钱一盘,他输了赖账,我当然不肯放他走啊,于是他老婆就帮着他一起打我,下手还挺狠的,太不给面子了,说起来还是同行呢。医生一纳闷,问道,你不是天兵天将吗?雷公可是神仙啊,怎么你们又成同行了?莫子钊傻乎乎的笑着说,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我跟雷公电母的钱都存在同一个银行,简称同行…
医生再也没忍住,捂着嘴,肩膀抽抽着。其实莫子钊演出这一幕,也是内心极其辛苦,首先他自己的性格并不是这种二逼属性的,他也几度都忍不住想要笑出来,不光是他,连他身后的爹也是如此。好在他们两人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玩命都得忍住,幸亏没穿帮。莫子钊心里只希望医生不要再继续追问了,否则自己再这么演下去,恐怕就真的要疯了。可医生还是问道,那你说你见鬼是怎么回事?
莫子钊赶紧收起刚才的情绪,一脸害怕的样子说,那个鬼说我害死了他,他现在要来害死我,他的脸好白,好可怕,而且笑起来嘴巴里没有牙齿,满嘴都是血啊!说完这一段,莫子钊就双手抱着头,眼神飘忽着好像在躲闪什么东西一般。这一个姿势,是从网友起初听到刘道人说自己老公来索命的时候学到的。医生对莫子钊说,你不要害怕,你在这里很安全,没有鬼会来伤害你的。莫子钊没等医生这句话说完,突然从凳子上倒下,开始在地上踢腿打滚,把凳子都给踢翻了,一边玩命挣扎着,一边大吼大叫说:“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不是我害死你的!”
这一幕同样是莫子钊从汪莹当初发疯的时候那癫狂的一幕中学来的,区别只在于,汪莹当时只是吼叫而没有说话,莫子钊却主观加上了很多引导性的话,让医生觉得他的癫狂就是因为再次想到了鬼怪引起的。
在医生看来,莫子钊前半段正常,虽然话很奇怪,但表达逻辑是没有问题的。而后半段突然发疯,是一种典型的精神分裂的症状。于是他立刻按铃,安保人员赶来,把莫子钊从地上扶了起来,但是却把莫子钊的肩膀按着,不让他随意乱动。医生对安保人员说,你把这个年轻人带到隔离病房,找个护士照看一下,等下办完手续后,我再分配病房。
隔离病房是精神病院就当病人需要根据医生的判断而区别对待方式,这期间等待的时间里,病人临时呆的一个环境。莫子钊眼见计谋得逞,就乖乖地跟着安保人员走了,中途也没有继续装疯,而是非常平静。因为这个安保人员个头很大,如果自己装疯的话,吃亏的只能是自己。等莫子钊走了以后,医生对爹说,你是孩子的直系亲属吧?爹点点头。医生说,你孩子是典型的妄想性精神分裂症,造成这个病的原因很多,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家长和朋友陪伴太少,孩子日常的消遣方式只能透过报纸,漫画,电视等途径来排解,人就好像一个筛子,不管正面的负面的信息,都可以从这个筛子穿过,但是必须两头有对接的人才对。医生说,例如孩子看了一些不良信息的漫画书,这些不健康的情结会在他的脑子里形成明显的投射,而如果孩子能够把这些信息用分享的方式说出来的话,他的情绪是得到排解的,至于说的途中价值观是否正确,则是应该由倾听者来正确引导。如果一个孩子长期看一些不理性的电视节目而没有人和他讨论开导的话,他就成了一个只进不出的水桶了,渐渐地就会把一些虚构但是看着很真实的东西和真实的世界产生混淆,想得多了休息就注定不会好,缺乏休息是大脑皮层过度活跃导致精力下降,注意力分散等情况,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任何一点轻微的刺激,甚至是熟悉的对白,都有可能让本来就处于分裂边缘的人直接精神分裂。
爹本来医术高明,眼前这个医生说的他其实都懂,只是突然之间自己扮演了这样的角色,他还是觉得这个医生说得算是靠谱,如果有其他病人来的话,想必是能够得到很好的医治的。医生对爹说,你看这样,先让他在这里呆一段时间,按月实际天数和用药缴费,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就给你开单子,你去缴费就行了。
莫子钊虽然是装疯,但是在这个满是精神疾病问题的医院里带着,爹也还是有点放心不下。于是他问这个医生,需要多久才能治得好?医生说,这个很难说,要看病人是否配合,以及他的妄想症源头的深浅,还有就是精神紧绷的程度到底大不大,种种原因变数比较大,家属每个星期可以来探视一次,提前24小时预约。
这就意味着,爹今天后最快的一次见到莫子钊,就是在下个礼拜了。于是爹问医生说,我可以去办理住院,但是还能再见下我孩子吗?我有些话想要跟他说。医生点点头说,那我先给你开单子,你去外面找安保带你去看看吧,时间不要太长,本身病人的情绪就不稳定。
很快爹就找到了莫子钊,莫子钊正坐在小房间里发呆,这是一个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房间,是让人待久了会觉得不舒服的那种。爹跟安保说让自己跟孩子说几句话,安保就稍微走远了几步,但是还是锁上了门。爹压低声音对莫子钊说,孩子,我最快能够来接你也要6天之后了,所以你一定要在这六天时间里找到那两位师傅并弄个清楚,否则再拖,可就是半个月了。莫子钊点点头说爹你放心吧,我装疯连医生都骗过了,还骗不过几个护士?我也懂医,精神病是脑子的问题,体征上护士们不会察觉到什么的,而且我还会揉穴呢,你放心好了。于是爹说,那我6天后来预约见你,如果你提前了解了情况,一定要及时在护士医生面前表现正常点,这样他们才会放心的让你出院。
莫子钊点点头,叮嘱爹这些日子帮着照顾下汪莹,自己一定不辜负大家。
爹缴费离开了,莫子钊身上的所有衣服财物统统被换下,存在了统一的物品管理处,而他则换上了一身干净但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服。在医生的安排下,住进了一个大的病区里,这个病区里的病人大多症状和莫子钊装出来的差不多,属于胡思乱想,却并没有暴力倾向,所以环境较为开放,大家虽然都有病,但是互相沟通能够有利于治疗。
莫子钊站在自己的病房门口,望着区域内形形色色的精神病人们,心里开始打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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