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
西之亚斯蓝帝国·雾隐绿岛
银尘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还没站稳,就被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格兰仕吓了一跳,他手上篮子里刚刚采集来的红瑚木浆果也撒了一地。银尘皱了皱眉头,然后弯下腰开始把红瑚木浆果一颗一颗地捡起来。
这种甜美多汁,同时微微带有一些清冽的酸味的浆果,是雾隐绿岛的特产。
雾隐绿岛其实是整个雾隐湖上的群岛的总称。
整个雾隐湖的范围,都是吉尔伽美什的领地。他和他的三个使徒居宗这里,平时几乎不会有人来访。
雾隐湖位于亚斯蓝帝国的中心位置,从地理上来说,蹿南北两极的正中间,所以,这里一年四季的气候都相对温和,夏天没有酷暑,冬季的寒冷也并不凛冽。
整个湖上大大小的岛屿星罗棋布,每个岛上都长满了茂密的参天大树,树下各种各样茂盛的灌木丛密集生长。浓郁欲滴的绿色仿佛终年不散的雾气一样,湿漉漉地笼罩着分布在各个岛屿上的白色大理石宫殿。在湖心最大的那个岛上,有一座最大的行宫,那是亚斯蓝最高王爵吉尔伽美什的居所。
可能是雾隐绿岛特殊的环境地质,整个亚斯蓝领域内,只有这里生长着漫山遍野的红瑚木浆果,一到春天,满树都是红色的果实,沉甸甸地把灌木压得很低。
浆果的新鲜期非常短,很快就会从树梢上掉落下来,在泥土里腐烂。所以每一年的春天,天地海三使徒都会忙着采摘,整个春天,他们的嘴里都是这种异常甜美而又酸酸的美味。还有很多吃不完的浆果,银尘都会把它们制作成果酱,放进陶瓷罐子里密封起来,存放在湖水下面的一个洞穴里,那里的温度长年维持着低温,需要食用的时候,银尘就会潜水下去从洞穴里抱一罐出来,果酱在湖水的浸泡下,带着凉凉的味道,涂抹在黄油面包上,吃起来非常美味。
格兰仕的最爱,是用红瑚木果酱来蘸苹果吃。
东赫喜欢在鹅肝上涂抹一些。
吉尔伽美什喜欢在红茶里放上一勺果酱,用来代替砂糖,茶香中会增加一些果香,同时茶水的颜色会变成漂亮的珊瑚红,像是液态的红宝石一样,看起来好看极了。
银尘对每一个人的习惯都记得很清楚。
格兰仕迸胳膊,斜靠在旁边的树干上,看着狼狈的银尘,完全没有打算帮忙的样子,他的嘴角挂着他那独有的坏笑,露出尖尖的牙齿,看起来似乎非常满意自己的恶作剧。
“你几岁了?幼稚。”银尘把浆果重新捡回篮子,站起身来拍拍膝盖上的泥土,他看着一身黑袍、头发凌乱而不羁地束起来的格兰仕,冷冰冰地说。
“我和你一样大。我幼稚,你也幼稚。”格兰仕咧着嘴笑着,绕到银尘背后,伸出手轻轻扯了扯银尘扎起来的小辫子,“你长得已经够秀气了,还扎这么一个小辫子,有没有人说过你看上去就是个女孩啊?”
“没有‘人’说过,只有你说过。”银尘转过身,身形瞬间一动,闪到格兰仕背后。
“哟,骂人真是一套一套的啊。”格兰仕转过身来,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双手抱在胸前,“我听出来了,你在骂我不是人。对不对?”
“听出来啦?我还真有点意外呢。”银尘没好气地说着,然后不再搭理他,转过身直接往回走。
格兰仕在他背后发出爽朗的笑声来:“喂,讲真的啦,你的辫子留得有点太长啦,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个发型不太和谐,容易让人引发误会。我来帮你剪短一点吧,我手艺不错的,你看我的头发,自然而又潇洒,长短适中,方便清洗,还很衬脸型。”
“你的头发看起来像是刚刚被狗啃过。”银尘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而且你四五天才洗一次头,你好意思说方便清洗。”
“屁!”
三个使徒里面,银尘和他同岁,因此他们两个感情最好。格兰仕的性格和银尘的性格,几乎是两个极端。格兰仕玩世不恭、风流不羁,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兴趣,喜欢下水捉秀抓乌龟,也喜欢蹿到树上掏鸟窝,时不时地去密林里和小豹子打架,然后灰头土脸但是兴高采烈地回来。而银尘则看起来似乎对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整天顶着一张冰雪般的脸,似乎这个世界与己无关,唯一的兴趣就是拿着一卷厚厚的羊皮苯,去雾隐绿岛的一个个散落的小岛上,寻找各种不同的罕见植物,描狞们的外貌,记录它们的生长和花期,然后研究它们的果实有什么作用,有时候在树林里一待就是一天。
格兰仕没事就喜欢和银尘斗嘴,有时候也动手打打熊,他总想看到冷静淡定的银尘奓毛的样子,但基本上都是以失败告终。
而海之使徒东赫,比他们两个年纪都大,而且跟随吉尔伽美什的时间最久,所以,在两人面前一直维持着严肃的长兄姿态,经常教训银尘和格兰仕。
银尘每次都是虚心地低头垂手,听从教诲。但格兰仕总是心不在焉,一张桀骜不驯的脸看起来充满了难以驯服的野性,他的英气和银尘的俊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仿佛烈日的磅礴和皓月的静美。
格兰仕追上银尘,伸出手从银尘的篮子里拿了几颗红瑚木浆果,丢到嘴里,甜甜的汁水散发出来的浓郁果香,浸染到舌尖和牙齿,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
“我还没洗!”银尘扯过篮子,有点烦。
“洗什么洗,昨天刚下过雨,这浆果淋得够干净了。银尘,你这不叫爱干净,你这叫洁癖,是病,可能需要吃药。”格兰仕伸着胳膊,又抓了一把。
两年前,当这个顽劣的少年突然出现在银尘面前的时候,银尘还是一个从小被巡回马戏团收养的孝,跟随着那个杂耍班子四处流浪、漂泊。而他们马戏团中的一个老者,会一些简单的魂术,他也教给了银尘一些简单的魂术。而银尘身体里,仿佛与生俱来的对魂术感应的天赋,让他能够表演各种以水为道具的神奇的魔术。比如将水悬岗空中,扭动成一条水龙,或者将一桶水全部激发到空中变成珍珠般大小的水珠,环绕着观众们飞舞。后来老者死去之后,就没有人继续教银尘新的魂术了,于是这些把戏就渐渐地被观众看腻了。那个时候的银尘眉清目秀,身材瘦削,还没怎么开始发育,于是马戏团的人,就决定把银尘打扮成女孩子,关进笼子里和各种凶残的猛兽搏斗。观众为之疯狂,生意越来越好。但银尘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
直到那一天,吉尔伽美什出现在年幼的银尘身后,对他说:“相信我,不要动。”然后他修长而带着橡木芬芳的手指轻轻地覆盖上银尘的眼睑,他闭上了眼睛——然后,他的人生就像是进入了一个繁华的梦境。
后来,当银尘开始练习风源魂术的时候,他才明白吉尔伽美什当时让他和格兰仕都闭上眼睛的用意。他们并没有从牢笼中逃脱,只是,吉尔伽美什用风源魂术,将他们三个隐身了起来。所以,在观众的眼里,笼子里变得空空如也,只剩下那只依然狂暴的狼斑蜥蜴。而隐身最难控制的,就是视线,轻微的目光晃动,都能够让隐身漏出破绽。
那个时候,年轻的格兰仕穿着一身漆黑的衣服,头发乌黑发亮,用布条凌乱地扎起来。他的眼神明亮而锋利,挺拔的鼻梁,眉毛浓密而狭长,年轻的脸上看起来充满着浑然天成的霸气和野性。第一次的相见,银尘是打扮成女孩的样子出现在格兰仕面前的,因此,即使回到了雾隐绿岛,银尘洗去脸上的妆容,换回男孩的衣服,格兰仕也时不时地会调侃他:“你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而一转眼,两年的时间过去了。
他还是不厌其烦地问着:“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然后自得其乐地哈哈大笑而去。
银尘端着那篮子刚刚采集好的浆果,走到小岛的边缘,他看了看对面湖中心最大的岛,绿树掩映下,白色大理石建造的宫殿反射着灿烂的阳光。院落的前庭,吉尔伽美什正坐在一把古老而精致的黑檀木椅子上,翻阅着他手里一卷古旧的羊皮卷轴。阳光透过那棵高大古老的银杏树,照在他仿佛天神般金光灿烂的长发上,他的面容闪烁着一股天生帝王般的气息。
从银尘第一眼见到吉尔伽美什起,他就一直觉得,吉尔伽美什身上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美感,这种美来源于他凌驾众生的力量,来自于他媲美天神的容貌,或者说直接来自他迷人的灵魂。
银尘刚要展动身形,准备飞掠到对面的岛屿去。这个时候,格兰仕突然拍拍他的肩膀,银尘回过头去,格兰仕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虽然我们的天赋是四象极限,但做人不能忘本,我们作为水源的使徒,要懂得自尊自爱,没事瞎用什么风魂术。你会飞了不起啊,你以为你是大鸟吗?”
“你会玩水了不起啊,你以为你是小乌龟吗?”银尘忍不坠嘴。
“我家小乌龟招你惹你了,拉它下水你真不要脸。”说完,格兰仕突然神秘地笑了笑,然后凑近银尘的耳边,“给你看个厉害的。”
“你又抓了只大乌龟是吗?”
“什么呀!别说话,看我!”说完,格兰仕突然闭上双眼,领口露出来的剪上,突然泛出一些金黄色的刻纹,然后他将右手往湖面一挥,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突然从湖面响起,银尘转过头,看见从自己脚边的湖水上,突然凝结出了双臂伸展般宽度的一道坚冰,并且这道坚冰迅速地朝着湖对岸的岛屿哗啦啦地延展而去,仿佛一条不断伸展的白蛇。转眼的工夫,两个岛屿中间就出现了这样一座冰桥。
格兰仕得意地冲银尘眨眨眼,然后背着双手,迈着大步,一脸炫耀地往对岸走。走到一半,冰桥哗啦啦地碎裂开了,格兰仕脚下一空,扑通一声摔进湖里去了。
当格兰仕从湖里飞掠上岸来的时候,他看到银尘已经站在吉尔伽美什的旁边了。银尘把已经清洗好的红瑚木浆果摆放在王爵旁边的纯银果盏里,而此刻的吉尔伽美什正看着浑身湿淋淋的格兰仕,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此刻的吉尔伽美什,和一个年轻人没什么两样,他退去了身上那种无酚近的神祇光芒,显得渴而又温柔──也只有在自己的三个使徒面前,他才会露出这样柔软的一面。而出现在其他人面前的吉尔伽美什,永远都放射着让人无法正视的光芒,带着摧毁一切的霸气和高傲,冷若冰霜,吞噬天地。
银尘看着此刻王爵脸上纯真而开朗的笑容,忍不撞跟着笑了起来。
“王爵,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干吗整我啊?”格兰仕的头发上不断地滴水,他抬起手擦了把脸,懊恼地说,“你害我在银尘面前丢脸。这本来应该是我的封神之刻啊b~么~长~”格兰仕一边说,一边伸展开双臂比画着,“这么长的冰桥,可不容易呢!”
吉尔伽美什在阳光下笑着,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他薄薄的嘴唇带着红瑚木浆果的颜色,看起来就像是露水打湿的玫瑰花瓣,“那也是你自己魂力不够,你应该直接把冰一直冻到湖底,这样才稳固,你只在表面弄出一层浮冰来,当然轻轻一碰就碎了啊。我没想要弄垮你的冰桥,我本来只是想试试你的冰桥稳不稳固而已。”
“王爵,我也想啊,你真是站着坐着说话不腰疼,你应该没下过这湖里游泳吧?改天你和我一起去抓小乌龟你就知道了,这雾隐湖深不见底,我现在的魂力,怎么可能把冰一路冻结到湖底啊。我首先得控制冰桥的长度,其次才考虑得了深度啊。”
“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银尘捧着银色的餐盘,把红瑚木浆果端到吉尔伽美什面前,冷峻的脸上带着讥诮的笑意,“你这人,最缺的就是深度。”
格兰仕一把将身上湿淋淋的衣服脱下来,阳光照在他结实而光滑的小麦色剪上,湿淋淋的厚实胸膛反射出一片炫目的光。他把上衣和裤子拿在手上稍微使力,瞬间,衣服上所有的水都结成了冰,他拿着衣服用力地抖了几下,无数的冰碴哗啦啦地往下掉,瞬间衣服就干透了。他挑着眉毛,一脸贱笑地看着银尘:“但至少我有长度啊!”
银尘噎住,张了张嘴,想要还嘴,但最后还是摇了曳,放弃了接话,他有洁癖。
倒是吉尔伽美什,非常淡定而优雅地接过了格兰仕的下流笑话:“也就还好。”
格兰仕:“”
吃瘪的格兰仕闷头闷脑地哼了一声,说:“王爵,你不能太偏心,我欺负银尘的时候,你总是帮忙,他数落我的时候,你永远都是笑而不语,你那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好吗,这不公平。手心手背都是肉,天之使徒捧上天,地之使徒你不能踩下地啊!”
银尘看着一直站在草坪上赤条条的格兰仕,有点脸红,忍不落他道:“你的衣服都已经干了,能不能先把上衣和裤子穿起来再说话?猴子也知道在腰上围一圈树叶,你好歹在王爵面前放尊重些!”
“我怎么没见过围树叶的猴子?”格兰仕眉毛一挑,英俊的脸上露出一股不羁,“你骗谁呢?你以为我没去树林里追过猴子吗”还没说完,一阵从天而降的黑色光芒,从他身边呼啸着掠过,如同一阵旋转的黑色雾气,瞬间降落在草坪上,黑色的光芒消散之后,漆拉长袍蹁跹地站立着,如同一朵黑色的莲花。
空气里荡开一股清冽的香味,和吉尔伽美什浑厚沉淀的橡木气息不同,这股香味浓郁、锋利、阴冷,像是诱人但危险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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