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知:［4］牙 仙

牙仙。

我们基本上对于牙仙的认识，都是来自于西方传说。

说是在换牙期的小孩子，将自己换下来的牙藏在枕头下面。夜里的时候，牙仙会来取走牙齿，并帮你实现一个愿望，说是留下一个小礼物。

小时候我对此深信不疑，还曾试验过了几次。很不意外的都失败了。

对于我的幼小心灵还是个不小的打击。

说是要见识牙仙。

兴奋劲过了，我才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我早就过了换牙期了，要是为了这事生拔下了一颗好牙，似乎也不值当。

好在问过了初一，他表示没必要非得用自己的牙。

于是我就连番打听，终于在有小孩的朋友那里要到了一颗。

一切准备停当，我们找了一家宾馆。

我听从初一的指挥，把牙齿在枕头下放好，自己就郑重其事的躺在了床上。

初一嘱咐了我两句，说是夜里的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睁开眼。只要装睡，就不会有危险。说完就一个人先行出去了。

房间里顿时变得空空荡荡的。

这心里头有事，自然是很难入睡的。

我辗转反侧了很久，估摸着都快要到午夜了，才终于勉强有了些睡意。

然而正在迷迷糊糊的要睡过去时。

我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门那边飞速的溜了进来。

我的第一反应，是初一。

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对。依他的行事风格，是不会这么猥琐的。

这么一想，我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

这必是牙仙？

我依稀能感觉那东西在屋子里晃。似乎有些漫无目的。

但耳朵里却听不见任何的响动。

这种感觉有点类似于，你的房间里有一只猫，它所有的行动都是悄无声息的。

我紧闭着眼睛，生怕忍不住睁开。

这视力有了阻碍，人体的其他感知，就变得异常好用。

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加入了我主观联想。

我甚至都能感觉到那东西在一步一步的朝我走过来，姿势蹑手蹑脚，生怕惊醒我。

我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本能的屏住了呼吸。

果不其然，很快，我就感觉像是有一个东西，从床边，钻到了我的枕头下面。

这酒店的枕头非常厚实，我很难具体感觉出来那东西是什么。

这时我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我躺在这里，基本就是任人宰割的。

不管那东西是好是坏，一想到此时我正在被如此近距离的观察着。

任谁都会害怕。

好在枕头下面的翻动很快就结束了。

我估摸着那牙齿应该是已经被拿走了。

房间里又恢复了那种空荡荡的感觉，似乎那牙仙已经离开了。

我正琢磨这，它是不是给我留下了什么好东西。

突然我就在房间里听到了一个奇怪动静。

这动静很难形容，如果按我的第一感觉来说，这似乎像是有一个人在磨牙。

我心说必是牙仙在检查牙齿质量？通过判断质量来给我评分，选择礼物？我回忆了一下那颗牙齿，没有被虫蛀。心里还踏实不少。

不知不觉之间，那奇怪的响动就消失了。

然而没有平静多久，屋子里突然又哗啦了一声。

这次我瞬间就分辨出来，是茶几上的茶杯摔碎在地板上的动静。

我本能的想睁开眼去看，好在忍住了。

跟着，屋里边就开始能听到一连串的响声。都是些譬如遥控器，皮带落到地板上，马桶盖被人狠狠地盖上之类的声音。

那牙仙似乎很愤怒的在不停摔打东西。

弄得我心里越发的不安，那牙齿不是我本人的，摆明的就是用来糊弄牙仙的。倘若它真的要怪罪下来，我恐怕是捅了大篓子了。

这么想着，就感觉那牙仙朝我奔了过来。

这次对方没有任何顾忌，瞬间一双手就拍在了我的肩膀上。

它的手劲非常的大，顿时捏的我肩膀生疼。差点没叫出声来。

我感觉我整个身子都打个激灵。

因为我猛的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之前初一叮嘱了我千万不要睁开眼。

这牙仙现在的举动，怎么都像是在吸引我注意，让我睁开眼呢？

它之前是以为我睡着了，故意弄出响动来的？

这么一想，我是真的很后悔。

可现在已然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玩了命的装睡，即便我心里面已经翻江倒海了，还是要装作面无表情。这太考验演技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

那双手从我的肩膀上松开了，竟然径直放到了我的脸上。

我明显的感觉有两根手指，摁住了我的上下眼皮。

这哪像是手指啊，跟他妈木头筷子似的。

这时候也甭多想了，下一步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这牙仙是想扒开我的眼皮！

我啊的一声，猛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反正也无路可退了，眼下睁开眼是死，不睁开也是死。

我立刻环顾了一下，没在床边看见任何东西。

初一此时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喊了一声，没人答应。

我赶忙起身慌乱的套了几件衣服，想要冲出门去。

刚跑了两步，我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因为我余光扫见了一个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我差点吓得背过气去。

只见我之前躺着的那张床上，不知道何时起，被子已经被人铺平了。而在被子下面，清晰的能看见一个轮廓。

那东西躺在床上了！

我此时大脑甚至一片空白。已经完全没办法思考了。

只能本能的拉开门，沿着走廊拼命狂奔。

直到到了大堂，看见了值班的保安，才算平静了一些。

牙仙这种东西，肯定跟传说了不一样。

我真不知道如果当时我不反抗，眼皮被扒开的那一刹那，究竟会看见个什么东西。

在大堂里坐了一会儿。

向保安要了根烟。终于彻底平静了下来。我平时是不抽烟的，但此时我必须找到一个寄托。甭管这个寄托是什么。

因为出来急，我也没顾上带电话。

等到反应过来，才发现无法联系到初一了。

夜还很长，我显然不可能在大堂睡一宿。正打算着再开一间房，先把当晚对付过去。就看见初一拎着一袋东西，走了进来。

我终于看到了救星，眼泪当即差点就掉出来。

慌慌张张的把刚才的经历火速跟初一讲了一遍。

也顾不上他听没听进去了。

初一想了一下，面色有些凝重。

说我已经睁开眼了，这事不彻底解决，日后必有后患。

幸好，他这次出去，是去买夜宵的。

刚好能派上用场。

于是初一又领着我回到了房间。

我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走的战战兢兢。

初一告诉我，这牙仙，其实跟什么仙女一点边都不沾。

其实就是死去的饿鬼，聚集到一起所化成的妖怪。

外观上看起来，像是一个上百岁的老太太。

夜里到处去寻找吃的。因为没有牙齿，即便有食物也很难咀嚼。所以多数时都是挑选流食，也就是粥，米汤之类的下手。

这牙仙既然来源于饿鬼，自然流食是无法令他们满意的。

但苦于本身没有牙齿，所以对牙齿的追求度，往往比食物还高。

这也就是为什么会被牙齿吸引过来的原因。

初一说着就带我进了屋，屋里面简直是一片狼藉。

我看向那张床，被子里的轮廓还在。赶紧指给初一看。

初一走到床边，没有急于伸手，看了半晌。才忽然把被子下面的枕头抽了出来。

我眼见着，那被子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瞬间就软了下去。

初一抖了抖枕头，上面有好多根头发。

显然不像是我掉的。

跟着他又一下子把被子掀开来。

只见之前白色的床单上，愣是出现了一个人形印记。猛一看，像是电视里演的，那种警方在命案现场标注死尸位置一样。

初一说，为了让我能百分百看到牙仙。这床他是特意布置过的。

说完他掀开床垫，掏出了一张半人大小的人形纸片出来。

告诉我，这牙仙，现在就在这张纸上。刚才之所以要闹。是因为这牙仙以为这里有一具无魂在用的躯壳。明明看见在床下，可死活碰不到。这才逼急了想要让我腾地方。

要不是我跑的快，恐怕把那牙仙逼急了，我小命就有危险。

初一边说，边掏出了买好的夜宵。

自顾的拒绝了起来，吐在了那纸片上面。

更让我吃惊的事情发生了，我眼见着那些看着有恶心的事物，瞬间像是被纸片吸收了一样。连痕迹都没剩下。

初一就像是喂狗一样的喂了半天纸片人，此时我也是饥肠辘辘，但看着反而一阵阵作呕。

等到一袋子夜宵基本上都消灭后。

初一把纸片人拿到了宾馆外头烧掉了。用他的话说，吃饱了上路，对这牙仙来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但不属于这个世界上东西，理应离开，这是任谁也无法改变的道理。

这次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妖怪，但事实上给我留下的阴影也非常大。

事实上我还很后怕，这要是在我小时候真的碰到了牙仙，恐怕也难以活到现在了

折腾一夜，我是彻底心力交瘁。

但实在不想在这宾馆里对付了。只得回了家去。

回去的路上，我问初一，这牙仙既然可以伤害我。为什么非要试图扒开我的眼皮呢？难不成是看见它会被上了身么？

初一这才告诉我，其实牙仙之所以这么做，或者说是之所以看见牙仙是一种禁忌。是因为人在害怕的时候，甭管喊不喊的出来，都会本能的张大嘴。这是人体的一种应激反应。而张开嘴，自然就会露出牙齿。那牙仙看见了，本来仅仅只是为了吃食而来，反而被牙齿吸引了，想要害人求牙。这反而会造成祸端。

而对于我这次而言，这牙仙恐怕是希望让我看到它的样貌，被吓的屁滚尿流的滚下床来。牙仙的目的就达到了。

说着初一还笑了一下，说还有一种可能，这牙仙跟我是旧相识，想让我睁开眼看看老朋友，叙叙旧什么的也说不定。

不过初一同时也要我放心，现在的社会里，饿死的人不比旧时。早已寥寥无几了。没有饿死人，也就必然没有饿鬼，没有饿鬼，牙仙就变成了濒危妖。如果不是今天他帮忙，平日里是基本没机会看的到的。

我听后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可是当晚上睡得还是很不踏实。

这一行里各种稀奇古怪，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怪不怪了。

牙仙之后，我的这次突击教学算是结束了。

入行之后，就要面对各式各样的事主的委托。

而下一个委托，说起来也是有些吓人。

不用讲具体内容，光是这怪事发生的地点就足够瘆的慌了。

因为这次的事件，是发生在火葬场的。

明天，我就来讲这次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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