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黄天霸、李昆等人追赶谢豹不着,回转行辕,已是天亮。施公已是起身。黄天霸等先去看了计全、何路通,幸喜二人受伤不重,尚自无碍,只要歇息数日,就可痊愈,黄天霸等也就放心。看视已毕,便向内室去见施公,行过早参礼。施公就问起夜间捉拿刺客的缘由。关小西、黄天霸把前后主了一遍:只是追拿不住,已是逃走。施公听罢,当即面谕:仍宜严加防范,恐其复来;一面探访踪迹,以便捕获。各人唯唯退出。施公又饬传知州林士元来见。却好知州来禀见,当下施公传入。林士元行过常礼,坐在一旁。施公便将夜间行刺的话,告诉一遍。士元听说,只吓得面如土色,目瞪口呆,半晌方向施公请罪,说道:“这总是卑职防范不严,有惊大人贵体。待卑职回去,赶紧加差缉捕,务获归案,尚求大人从宽。”施公道:“贵州为民父母,既据呈请缉获,姑免惩究。务要限日擒拿谢豹来辕,听候发落。若再延宕,定行参处。”士元唯唯听令,当即告退回衙,加差勒限悬赏缉获,不提。
再说谢豹自中黄天霸一镖,当即逃走,等到天明,暗暗径回谢家庄去。黄天霸但知谢豹行刺,带镖而逃,不曾捉拿得住,却不知他窝巢在于何处。次日,施公即命金大力:“改扮一个补锅的模样,挑子担了出去私访。如有消息,却不可独自冒险致误大事,可赶紧回来报信,大家并力去擒。”金大力奉命去后,访了四五天,这日探到实迹便赶回来,先与大家相见,然后见着施公,慢慢禀道:“自从奉大人命前去私访,这日走到离城八十里外谢家庄上。小人便叫:‘补锅!’庄前有座大庙,庙内走出一人,唤小人进去。那人就拿出一口煮四五斗米的大祸,叫我修补。我见那口锅太大,便先要了价钱,然后问他:‘你用这大锅,庙里有多少和尚吃饭呢?’那人道:‘咱庙里和尚倒没有,英雄倒多着呢。’我就假装问道:‘什么叫做英雄?要这些英雄何事?’那人道:‘你不知道咱家庄主,数日前给人家吃了亏,现要在这庙里大家聚义,前去报仇雪恨。’我又问道:‘你家庄主叫什么名字呢?’那人道:‘谁不知咱庄主叫谢豹呢?’我又问他:‘为首的共有几人?’他又说道:‘还有个一枝兰,本领是好的。’小人听说,便假词说:‘这口锅须要火补才能坚固,今日我家伙不曾带了出来,明日再补吧。’小人就此走了。后又细细探访,果是一枝兰、谢豹聚集绿林豪客,要等大人经过那个地方,前来抢劫。因此小人就赶着回来了。”施公听罢便向计全、黄天霸等说道:“诸位看这件事,是怎样办法呢?”计全道:“此事还宜从速。谢豹、一枝兰二人本领高强,非大家并力前去不可。在卑职愚见,只留关贤弟与王、郭三位保护大人,其余一同前往。今夜黄昏起身,到他庄上,不过四更光景。”计全说罢,施公点头,大家称是,于是各各退出。时将日落,便饱餐饮食,换了夜行衣靠,各藏兵器。一到黄昏,即悄悄出了行辕,直往谢家庄进发,沿路无事。
约有四更将尽,已是庄口。金大力在前引路,大家走进庄内,四面一看,见西首一带庄房,周围树林丛密。距庄房处约有两箭远,是一座倒后三进的庙宇,群房亦颇不少,四面围墙甚高,也有树木围绕。金大力遂指着说道:“那就是茂州庙了。”大家看罢,悄悄走去。却喜静无人声,钻入树林。忽见远远来了二人。金大力等却躲在树后。一会子,两个更夫敲着锣,走了过来。金大力冷不提防,举起生铁齐眉棍,望着前头那个打更的腿上一扫。那更夫“哎呀!”一声,栽倒在地,已是昏晕过去。后头一个,正要喊“有人”,计全跳出,将刀在那人面上一晃,说道:“尔若要喊,咱便一刀。”那人吓跪在地。计全悄悄问道:“尔可是谢豹家打更的吗?”那人道:“是。”又道:“谢豹与一枝兰皆住前面庙内。因这两日议论拦劫总漕施大人的事,故此常住在此。”计全又问道:“这庙里就是他两人吗?”那人又道:“现在不止他两人,有百十名庄丁。听说还请了两个好汉,尚不曾到。”计全道:“一枝兰住在这庙里第几间呢?”那人道:“住在末了一间,各住各处。”计全听罢,便将两个人四马倒攒蹄捆了个结实,又将刀在两人身上割下衣襟,塞在口内。
黄天霸等在树上听得真切,当时下了树直往茂州庙前进。这里四人即由后墙上去,一看是一所院落,当先投石问路,里面无有动静,四人飘身落下。且说李昆由檐口挂下,望见窗内灯光未熄,将指尖着些津唾,在纸窗上浸湿,戳了一个小眼,闭着一目窃窥。一看,只见炕上睡着一人,面却向外。李五定睛细看,正是一枝兰卧在那里酣呼大睡。李五不敢惊动,赶着取出香盒,燃着闷香,送了进去。这也是一枝兰恶贯满盈,合该当死,一会子,药料已到,一枝兰闻着这个香味,周身同酥的一般,躺在炕上不能动弹。李五满心欢喜,赶着招呼计全,一齐飘身落下,脚踏实地,轻轻把窗格推开蹿进房内。将桌上灯剔明,取出一根绳索,两人走到炕边,便将一枝兰翻转身来,四马倒攒蹄,捆缚个结实。二人欢喜,计全道:“不若就烦五哥同金大哥,先将一枝兰送回行辕去。”
再说计全见一枝兰已由金大力、李昆押送回去,当即翻身蹿到第二进屋上,大喝道:“谢豹!尔这狗娘养的还于此处拒敌,死在头上,尚且不知。尔的小伙伴一枝兰,已经捉住送回城去了。”谢豹听了,暗暗惊心。那些庄丁个个从梦中惊醒,爬起来点上灯火,各执兵器,围绕上来。谢豹见有人接应,也就起了劲,一把刀力敌二人。计全在屋上见庄丁上来围绕,一箭步跳落院内,刀一起逢人便砍。那些庄丁远远地呐喊助威。谢豹正杀之间,见屋上又跳下一人,把那些庄丁杀得如砍瓜切菜一般,心中更加着急。将刀望着天霸一虚砍,便踊身跳出圈外有二三丈远,复一跃上了房屋。白马李跟着蹿上,不提防谢豹的袖箭打来。白马李尚没站稳脚,面上已中了一箭,立脚不住,咕咚跌落下来。却好黄天霸见白马李跟着谢豹跃上屋的时候,他也跃上屋顶,站在谢豹背后。谢豹见背后有人,一翻身又想放出袖箭,正要抬手,黄天霸的刀已到,两人就在屋上大斗起来。
计全见白马李中箭落地,赶上前砍倒了两个庄丁,将白马李扶起,拉着就走。那些庄丁见他俩之中倒有一人带伤,便又围绕上来。计全一面挥刀乱砍,一面说道:“尔等皆是良民,赶紧散去。”只见那些庄丁一闻此言,都忙向门外逃走。计全又说道:“尔等既然知罪,不帮恶霸逞强,且慢开门出去;门外尚有埋伏,尔等不知底细,此时出去必遭杀戮。”众人听说,果然不走。计全就将白马李交与庄丁好好看守,众庄丁答应。计全又翻身进来,只见黄天霸与谢豹仍在屋上厮杀,便大喝一声:“黄贤弟,咱来帮你捉这狗娘养的!”谢豹自知不好,难以抵敌,便想逃走,复又虚砍一刀,将身一跳,蹿到第三进屋上。黄天霸也越屋而走,赶着掏出金镖,对准他小腿打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谢豹不小心提防,左腿上已中一镖。谢豹本仍想带镖而逃,正要越屋,天霸又来一镖,打中右腿。谢豹站立不住,栽倒下来,计全见谢豹从屋上落下,知已受伤,急忙跑到后进,但见谢豹躲在院落以内。计全走上前想来按住,那知谢豹等计全走到逼近,一抬手仍发出一枝袖箭。计全眼快,赶紧躲让,那枝箭仍在大腿上擦了一下。此时天霸已由屋上跳下,举朴刀背,就在谢豹右臂上用劲搠了一刀。谢豹喊了一声,真是不能动弹了。于是天霸、计全取出绳索,将谢豹背缚起来。却好天已大明,计全便走到前殿,开了大门,让何路通进来,把那些庄丁放了出去。计全又跟着庄丁到谢豹家内,向着他妻子说明缘由,安慰一番。计全又唤了两个庄丁。将谢豹抬起来,大家押解回城而去。施公当即升堂,一一讯明,就地正法。此案已结,施公便吩咐次日起身,往淮安赴任。此一去又生出一桩奇事来,下回便见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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