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平哥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怎么死的?”
“被人杀了。”杜明强回答说,“现在可以把我朋友放开了吧?”
平哥脸上兴奋的神色却转瞬即逝,他不但没有放手,反而又加了把劲,同时摇着头冷笑着说道:“你骗我,不可能有人杀得了他!”
杜明强耸耸肩膀,有些无奈于平哥固执的态度。略想了想后,他用手一指杭文治:“你可以问问他。”
平哥揪着杭文治的衣领把他翻过来,双眼死死地盯着对方,酝酿出一种森严的威吓气氛,然后才开口问道:“你知道邓玉龙吗?”
杭文治愣了一下,有些茫然:“邓玉龙?”
“就是邓骅,邓市长!”杜明强在旁边补充了一句。而随着他报出这个名号,监舍里的其他人也各自露出愕然的神色,因为这名号对他们来说实在是过于响亮了。
“邓骅我知道。”杭文治这时也连忙回答说,“他确实是死了!”
平哥关注着杭文治说话时的眼色表情,他相信对方没有说谎。他的手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心中某种激动的情绪已然压抑不住。他深吸一口气控制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追问:“他是怎么死的?你说给我听听!敢瞎编的话,我就把你的舌头拽下来!”
“有一个网络杀手给他下了死刑通知单,然后在机场候机大厅里把他给杀了。”杭文治如实说道,看平哥似乎意犹未尽,他又补充了一句,“再详细的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网络杀手?”平哥对这个词不太理解,他又抬起头,想从杜明强那里得到更多的答案,“他是给谁做事的?”
杜明强沉默了片刻,回答说:“他不为任何人做事,他独来独往,专杀那些犯了罪却没有得到惩罚的人。”
平哥松开杭文治,陷入沉思的状态,片刻后他慨然摇了摇头,叹道:“外面的世界变化很大啊……”
杭文治终于摆脱了束缚,他揉着肿胀的手腕,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杜明强。昨天他们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后者还显得对Eumenides一无所知,而他此刻却又无所不知,这种截然相反的表现中隐藏着什么呢。
杜明强读懂了对方无声的询问,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却什么也没有说。
那边平哥独自感慨了一会,又开始抛出新的问题:“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去年深秋。”
“妈的。”平哥低声抱怨了一句,“好几个月了,高老二也不给我捎个信进来。”
杜明强“嘿”地一笑:“邓骅死了,现在正是高德森独霸省城的好机会,他告诉你干什么?十年了,你还真以为他还能拿你当大哥?”
平哥沉着脸不说话,心中却很明白这个道理:不错,此刻相比起来,他以前的那些“小弟”们可能更希望自己永远呆在大牢里不要出来吧。
十年了,他确实已经和外界脱离得太久,好多事情都不会再像他记忆中那样了。
这一番思绪上来,平哥已无暇顾及发生在监舍中的这场争斗。他默然站起身向着里屋方向走去。不过他并没有上床休息,而是站在墙根前抬头看着脑袋顶上的那扇气窗。淡淡的月色正从窗口洒进来,和十年来数千个夜晚并无不同之处。可是在平哥的眼中,今晚的月色却透出了一丝令人既兴奋又感伤的别样光辉。
省城公安局。
刑警队长罗飞一大早就来到了局长办公室和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相对而坐,那男子个头不高,外形上已留下明显的岁月痕迹:身材发福,脑门也有谢顶。不过他的双目中仍然蕴藏着一种无法磨灭的精神,威严而又充满了斗志的精神。
这个气质不凡的男子正是省城公安局的局长宋振东,也是罗飞的直属上司。他正在和罗飞讨论着什么,从桌上堆放着的案卷资料和俩人脸上的严肃表情来看,他们的话题显然与一起重大的案件有关。
大约在十天之前,罗飞领导的刑警队得到一条匿名举报信息,说有一个外号叫做“热狗”的毒贩控制着城北地区k粉和摇头丸等新型毒品的分销。罗飞便安排技术人员对“热狗”进行全天候的监控,而这监控不久之后便有了令人振奋的结果:一个南方口音的男子联系上了“热狗”,说是有一批好货刚刚入境,希望能从“热狗”手上获得省城的销售渠道。这个人虽然是第一次和“热狗”联系,但口气非常大,看起来在行内的背景很深。罗飞意识到案件的重要性,组织起最精干的力量投入其中。
南方人和“热狗”联络了几次之后,双方约定于3月26日上午在凯旋门大酒店进行交易,现场验货,现金结算。罗飞亦提前做好周密部署,亲自埋伏在交易地点旁边的客房中。
到了交易日,“热狗”和南方男子先后来到凯旋门大酒店。南方人带着三个身高马大的随从,每个随从手里都提着一只高档密码箱。根据监听得到的情报,大量的毒品就藏匿在其中的某只密码箱中。
毒贩也展现出很强的反侦察意识。进了酒店之后,只有南方人自己如约来到了交易房间。他的三个随从则各自提着一个密码箱分散开来,在整个酒店内来回闲逛。而这三人彼此间形成掩护的态势,警方的便衣没办法跟得太紧,只好先撤出来控制住酒店的相关出入口,形成瓮中捉鳖的局势。
南方人在交易房间内见到了“热狗”,他随即拿出样品供对方验货。“热狗”对货源的品质非常满意,接着俩人就准备离开酒店,让各自的小弟留下来正式完成货款间的交易。
罗飞知道这正是毒贩的狡猾之处:他们事先离开现场,这样交易时即使被警方截获,他们也仍有逃脱的机会。而罗飞当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基于外围已布置好天罗地网,罗飞果断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抓捕过程非常顺利。罗飞带人冲入交易房间,南方人和“热狗”双双束手就擒。而由助手尹剑指挥的外围力量也将游离在酒店各个角落的诸“小弟”统统拿下。但众人也遭遇到一个小小的挫折:在所有的三只密码箱中都没有找到等待交易的毒品。很显然,南方人的三个随从已经趁着在酒店内游荡的机会将毒品藏了起来。
交易房间里的样品已经被“热狗”倾入抽水马桶里冲走,所以必须找到其他的毒品才能证明双方的贩毒行为。罗飞对这个问题并不是很担心,因为根据监听信息,毒品肯定被带到了酒店之内,既然在抓捕过程中没有嫌疑人离开酒店,那找到毒品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于是罗飞便组织警力将凯旋门大酒店围了个水泄不通,一边清理所有无关人员离场,一边展开了细致的搜索工作。在这个过程中,他与阿华不期而遇,这才知道凯旋门大酒店原来是属于邓氏家族的产业。
当时罗飞并没有闲心和阿华产生纠葛,他只想尽快找到消失的毒品,好给这起贩毒大案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然而事与愿违,整整一天的搜索却毫无结果,预期中的毒品神秘地不知所踪了。
因为凯旋门大酒店实在太大,要想把整个酒店滴水不漏地翻一遍将会是一场非常浩荡的工程。罗飞便思忖着转移突破口:通过审讯的方法从疑犯口中获得有价值的信息。
麻烦又出现了,所有的嫌疑人都像事先约定好了一样,不管警方如何询问,他们全都一语不发。这种态度令警方的审讯人员最为头疼,因为这实际上形成了一种尴尬的僵局,要想打破僵局,警方必须首先展示出过硬的证据来。
听完罗飞的汇报之后,宋局长凝眉沉思了片刻,问道:“现在搜索工作还在继续吗?”
罗飞点点头:“我们不可能停下来的--除非找到那些毒品。”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宋局长眯起眼睛,“找到应该不成问题吧?”
罗飞明白领导的意思。对这样涉嫌贩毒的大案,公安机关可以对犯罪嫌疑人实施最长时间为一个月的刑事拘留,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必须完成初步的侦查,然后向人民检察院呈报资料、提请批捕。如果到时候还没找到毒品,那么公安机关的报捕材料就缺少了最基本的立足点,肯定无法得到检察院的批准。既然逮捕不了,那一个月拘留期满之后就只能放人了。
按理说凯旋门大酒店再大,一个月的搜查时间对警方来说还是很富裕的,找到毒品应该是可以期待的结果。不过罗飞此刻的神色却不像宋局长那么乐观,他右手握起虚拳,用拇指肚和食指的第二个关节轻轻捏摩这自己的下巴,同时话里有话地回答道:“时间倒是足够--我只是担心这件事会另有玄机。”
“哦?”宋局长的目光闪了一下,“你已经有什么新发现了?”
既然话题已经点出来,罗飞也就不卖关子,直言道:“昨天晚上我们对那几个家伙突击审讯了一夜,有些情况比较反常。”
宋局长的身体往前探了探,表现出关注的态度,而罗飞则继续说道:“每个犯罪嫌疑人都是被分开审讯的,期间我们运用了一些心理攻势,比如告诉嫌疑人说:毒品已经找到了,证据确凿,现在最先开口的人可以作为立功表现记录在案。可那些家伙居然全都无动于衷,好像这件事情根本和他们无关一样。”
“那确实是有问题啊。”宋局长沉吟着说道。警方在审讯的时候通常会利用博弈论中的囚徒困境理论对拒不开口的嫌疑人各个击破,而这种手法也可谓屡试不爽。按理说毒品既然在就在酒店里,这帮嫌疑人应该知道:毒品被找出来是早晚的事情,瞒肯定是瞒不过的。这个时候只要警方略加引诱,他们应该争先恐后地争取立功表现才对,像这样集体性的以沉默来对抗审讯实在是解释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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