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率的讲,刚才师父的姿势不算优雅,过程也看上去没那么牛逼,但此举的确让我真正领教到打符的威力所在。因为这个鬼魂的力量我是见识过的,之前我两招齐下都没能灭了它,厉害程度就可想而知了。我甚至在一开始还一度怀疑,师父会不会嘴上吹得厉害,实际上还是搞不定,因为按照我对师父的了解,尽管在江湖上这么多年,但他的本事我至少也已经学到了七成,差距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可师父这一出手,着实让我震惊了一把。原来这么厉害的鬼魂,在面对师父的打符的时候,竟然可以一击而胜。倘若将来我能够学会这套本领,那办起事来不就迅速多了吗?节省下来的时间,不就可以帮助更多的人了吗?
师父站起身来,走到七星灯跟前捡起了小木人,然后将落在地上的符咒包在小木人的身上,再用红线将手脚都缠了几圈,因为这个鬼魂怨气太重,怕它造反,所以提前捆了比较稳妥。师父一边回收兵马,一边对我说,臭小子看到了吗?这就是一套完整的打符手艺,以前师父没让你看到过,是因为面对的都是一些还能讲讲道理的鬼魂,所以咱们也不能一上来就这么刚猛,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一招,如果不是对手特别厉害的话,师父也不会随随便便就用的。
我点头说是,师父没骗我,的确让我开了眼。打符这一招,用现在的话讲,就是一种“必杀技”。
我和师父收拾了一下后,就准备出门,打开门后看见黄大夫正全神戒备地站在香灰的结阵之外,远处的护士还在看着,这层楼的病房里,照样也探出来几个脑袋在围观,就和早前的情形一样。大概是这些人在睡梦中听见了刚才那鬼魂的惨叫声,于是出来看看热闹。
黄大夫看我们俩出来了,用紧张的声音问道,怎么样…解决了吗?师父点点头,然后对黄大夫说,现在咱们先去三楼你的办公室。到了黄大夫的办公室里,师父对他说,今晚在医院整出的动静太大,如果我们师徒俩再不走的话,恐怕天亮后就会引发更大的麻烦了。在走之前,我有几件事想要交代给你。
师父说,第一既然这个鬼魂是死在医院,且死前没人来送终,那么死后应该是有相关的单位来处理尸体的,一般来讲都是火化之后直接存放在火葬场里,如果是这样的话,需要黄大夫打听清楚地方。第二就是医院里尤其是二楼的那些病人和护士,你要想个办法撒谎,把这件事掩盖下来,不要传得太开,病人的流动性很大,主要还是那些护士。如果有必要的话,你甚至可以专门为这件事辟谣一下。
黄大夫点点头,想必这两件事对他而言并不困难。师父接着说,第三件事,等查到这个鬼魂骨灰的地址后,你给它亲属栏上的这个“胡胜利”按照地址写一封匿名信,详细地,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你甚至可以故意吓唬他,但是记得一定要提一句,如果他不回来妥善安放骨灰,将来我林某人还要找他麻烦!
师父最后这句话,霸气十足。按理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些家庭的确不像大多数一样和睦,也各有各的问题。既然是家事,就该人家关着门处理,师父的话,还是显得有些霸道了,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挺欣赏他的手段的。
在黄大夫答应了我们这些事之后,我们就下楼,趁着夜色,逃离了医院。那一夜,虽然跌跌撞撞,好歹也算处理好了这件事。我身上负伤,有些虚弱,于是我跟师父就在汽车站外的候车厅里,坐在凳子上睡了一几个小时。
天亮之后,师父带我去找吃早饭的地方,席间将鲁班尺又一次交给了我,不过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就好像这东西原本就是我的一般。可我却忍不住问师父,你为什么要把你的尺子给我,你自己以后难道都不用了吗?师父说,不用了,岁数大了,干不了多久了。留下点日子,就给自己积点福报吧。师父说,这鲁班尺是代代相传的,又不是随随便便去买个工艺品就能够替代的,要我好好保管,将来不管学不学,都把它当做师门的宝贝,找人传下去。
当天下午我们赶回村子里,孟冬雪得知我受了点伤后,感觉非常焦急。那之后的半个月,几乎都是她在照料我。我们虽然在外人看来,就好像恋人一般,但实际上,谁也不曾把一些话摆明了说出口来。也许是有顾虑吧,我一直在这么想,因为我曾经听徐大妈说过,插队到村里的知青,如果想要回去的话,必须在本地呆满两年的时间。期间如果和本地的人结婚或者谈恋爱的话,就会按照“回乡知青”的方式对待。而所谓的“回乡知青”,大概就是说,从今以后,就需要入户到当地的意思。
虽然我对于这样的奇葩规定不以为然,毕竟我也不是村里的人,也只是暂住在这里。可对于政审的人来说,未必就会这样觉得。我想大概是这个原因,孟冬雪始终没有跟我挑明这层关系,而我们就这么暧昧着,始终保持着距离。我就像一个带球奔跑很远的球员,眼看球门在前面,却没有射门的勇气。加上性格本来比较拖沓,所以孟冬雪既然不提,那我也就得过且过了。
师父在四月份的时候,再次离开村子,再度不知去向。这一年六月份的时候,一批新的知青陆续插队到了本村和附近的几个村子里,一时之间,这些狂热的青年,在原本安宁的山村里,再次变得朝气蓬勃起来。几个相邻的村子里,知青们互相交流,互相帮助。有时候还会组织电影放映队来村子里给大家放电影。孟冬雪常常会约我一起参加他们知青的活动,虽然我的文化程度不如这些年轻人,但是论到生活履历,我却完全可以做他们的老师。
自打帮助了纪幼安和她的室友,以及和孟冬雪这莫名暧昧的关系,村子里的知青团体,也很快将我纳入了他们的小团体内,甚至包括先前偷狗被我揍过的那个男知青。他们喜欢让我给他们讲故事,尽管经常会被我吓得尖叫连连。
日子就这么安静地过着,直到有一天,村里的一个男知青,带着另外一个陌生的男青年来找到我。那个男青年一见到我,立刻脱下帽子朝着我鞠了一躬,那感觉特别肃穆,就好像我已经名垂千古了一般。我赶紧把他扶起来,告诉他天气热,不用行这种大礼,想必你是来找我帮忙的,有什么请尽管说便是。
这个男青年我并不认识,经过村里的知青介绍,说是邻村苏家沱的插队知青,因为常常两个村会联谊,于是他们互相认识。苏家沱是挨着本村的另一个村子,规模比这个村稍微大一点,走路的话,也就半把个钟头就到了。两村之间,仅仅隔着一条机耕道的小路,左侧是本村,右侧就是苏家沱。
男青年告诉我的这件事,让我一下子就点燃了兴趣。
他告诉我,就在三天之前,自己晚上下了工回宿舍,中途会经过那条两村共用的机耕道。当时已经是晚上8点多,天已经擦黑,但还有一些微弱的光亮。在经过一个小拐角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听见一个女人的哭声。
他告诉我,女人哭泣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晚上的环境下,还是能够很轻易地分辨出声音传来的方向。男青年的宿舍距离这个地方也不算很远,再走过去,就是村子里人口稍微密集点的地方了。而且男孩子本来就胆大,当时也没有想很多,出于热心,就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在越过转角处,继续朝着小山上走了二三十米后,他看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身上穿着红色的布衣,用手绢捂着嘴,坐在山坡上伤伤心心地哭泣。
我问他,大晚上你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难道你不害怕吗?我实际上听到这里的时候,基本上就断定了这个女人,多半是个鬼。因为在那个年代,大多数人的穿着都非常朴素,很少有人会穿得大红大紫的。这附近并不富裕,因为富裕的都当做走资派打倒了,所以一个年轻女孩大晚上在山坡上穿着红衣哭泣,这对于我这样从业数年的神棍来说,已经很轻易就能判断出来。
男青年说,当时他并没觉得什么不对劲,而且那个女孩子的表现,也并不像是一个鬼魂。于是男青年就凑上前去问那个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可是那姑娘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边捂着嘴哭泣,一边默默摇头。虽然姑娘捂住了嘴巴,但是男青年看得出,这女孩子长得还挺好看的,于是就说,天色也不早了,你一个女孩子在这荒山野岭的,也不安全,要不然我送你回家吧。
那个女孩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接着就跟着他一起下了山,一边走,一边还在呜呜的哭泣着。
男青年说,走近之后,他才发现,那个女孩子的声音似乎很低沉,但还是能够听得出是女声,但是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我问他怎么个奇怪法,他说似乎声音有点空洞,还以为是捂住了嘴的关系。
下山后,男青年问她住在什么地方,女孩子还是一边哭一边朝着前方一指,于是男青年就开始送这个姑娘回家。不过他告诉我,那天晚上后来遇到的事,恐怕他到死的那天,也忘不了这种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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