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些臭水顺着泥土和石块渗透到地面之下,只在泥土表面留下了一层油污。我才看清了里边装着的东西。那些东西都好像是玻璃一样,而且都是零散的。我捡起其中一颗,好像花生一样的形状,晶莹剔透,里边还有一些细细的纹理。
这个质地,和我刚才凿碎的那个正方体有些相似,但看上去似乎硬度不如之前那么高,拿在手里也是轻飘飘的。不过映着光,显得特别好看。我开玩笑地跟松子说,这会不会是那个朝代留下来的珠宝啊,如果是的话,咱们也算是发财了,随便买个几颗,还当什么道士啊,找什么巫王魂魄啊,只怕后半辈子也能够衣食无忧地过了吧。
秦不空则在一边皱着眉,似乎发现了什么。然后他对我伸出手掌,让我把刚才拿在手里把玩的那一粒“珠宝”交给他。我说你干嘛,你说给你就给你啊?你又不是我爸,想独吞啊?虽然明知道我是在开玩笑,秦不空还是很不耐烦地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给我看,然后说你拿来,这玩意可不是什么宝石!
我一听,于是乖乖递给了他。之间秦不空将地面清空,只留下许多这样长短不一的“珠宝”,接着就开始拼凑了起来。这堆透明的“珠宝”大约有十多块,最长的一根差不多有接近三寸,而最长的那根也最粗,大约有鸡蛋的粗细。只不过那一根看着虽然大,却在表面布满了裂纹,透度和光泽都不如那些细小的。而当秦不空开始拿着这些小东西拼凑的时候,我越看,心里就越是发慌。
因为直到他拼凑完成,我才发现,那是一只右手的手骨。所幸的是,这是珠宝制品,并不是真的人骨,而当我这样自我安慰的时候,秦不空却冷笑了一声说,你这蠢货,这就是一只真正的人手骨!你不是当珠宝了么?你不是要拿去卖钱发家致富吗?
他的语气带着调侃和嘲讽,这显然羞辱了我。于是我嘴硬道,你胡说什么呢?你的骨头长成这样啊?你的骨头是透明的啊?但是说完之后我瞬间气弱,自觉有点强词夺理。秦不空指了指刚才那些被我们敲下来的透明碎片然后说道,这些透明的东西,都是石头、骨头这样的硬化的材料在水里长时间浸泡后形成的,还不是普通的水,你们也看到刚才水里浮起来的那层油了,虽然咱们都不懂那到底是什么,但是这些看上去亮晶晶的东西,其实就是石头和骨头!
我依旧嘴硬道,那怎么可能,你说石头浸泡后变成这样我或许还相信,这骨头可是有机物构成的,泡了这么多年,早就化成一滩水了,怎么可能还成了结晶状。这时候松子拉了拉我的衣袖说道,司徒,你可别以为不可能,这还真是完全可行的。就好像医院里保存一些动物标本一样,都是把它们浸泡在一种医疗液体里,这样就可以保存很多年了。而刚才咱们倒掉的那些水,肯定是有古怪的,否则这位埋下石头盒子的人,岂不是白白费力了吗?
我心想也是,假如那位前辈不希望这里的东西毁掉,自然不会将它埋在水面底下,既然埋在了水下,说明他早就在里边做过一些处理。
虽然当时不明白那根透明的右手手骨究竟是在什么原理下形成的,但多年以后我才在从别人口中得知,假若一种液体能够抽离出骨骼中的磷物质,从而只留下碳的话,的确是在经过蛮长时间后,将只剩下碳的物质变成结晶状的。只不过我从未学习过这种化学知识,而在当初的那个年代,想不明白的事情很多,这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样罢了。
秦不空说道,现在咱们能够找到的东西当中,能够带走的就是这颗珠子和这堆手骨,不知道原本里面是否还有别的东西,只是现在都化成了一滩水,恐怕也无法查证了。说是闯关,可现在更像是留给了咱们一道谜题,要我们从这两样东西里找到一个必然的关联,否则的话,我们拿了这些东西,也是无用。
秦不空接着说道,你们是否还记得,昨天我们插下第七根金刚橛的时候,“魑”字位的石砖就自己弹出来了,而剩下的石砖却一动未动?我和松子都点头说是。秦不空接着说,那就大胆推测一下,只有我们闯过第一关之后,才有可能触发第二关,而到时候第二关的石砖也应该会相应地弹出来。假如是这样的话,这就不算是闯关,而是在寻宝了。
我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因为从昨天开始到现在为止,我们都还没有遇到过任何麻烦,这太不像是闯关了。于是秦不空说,既然如此,咱们暂且按兵不动,将这个石头盒子再度放到坑底回填,剩下的东西咱们带回去研究研究再说。
眼下看来,这似乎也是最好的、唯一的办法。于是我跟松子就七手八脚地将石头盒子的盖子盖上,接着放到坑底,重新再上面掩埋了起来,只不过这次我们并未将面上的泥土和石块夯实,以免将来方向错误,我们还得再挖一次。
正当我们回填完毕,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声音很近,而我们所在的位置,其实想要走到这里来,是要耗上一段时间的,然而我们却谁都没有察觉这个人是什么时候靠近的。听见声音后,我转头一看,发现在秦不空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身穿深蓝色中山装,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差不多五十多岁,个子不高,因为冬天的关系,虽然中山装不怎么保暖,但他身上的衣服看上去有些臃肿,似乎在中山装底下,还有一层毛衣似的。
按照秦不空的脾气,他根本就不会理睬这样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老头,我反而有点担心他对人出口不逊,于是赶紧抢在他前头说道,这位先生,我们来玩的,来玩的,这就走。但是那个男人却用一种好像老师的口气,带着斥责说道,玩儿?有什么好玩儿的?这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吗?
本来我还好好说话,可对方这么一说,我就有点不高兴了,这里第一没有路障,第二没有铁丝网,第三不是谁的私人地界,怎么叫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看对方是个上了岁数的人,我也就没有多说,只是伸脚在刚刚回填的坑上跺了几下,然后对松子说,走吧,确实也没什么好玩的。
于是松子把自己的东西放在身上后,就打算跟我一起走。可是那个知识分子打扮的人却在一边碎碎念道,年纪轻轻不学好,跑到这里来捣乱,你们这样的人,就该一个个抓起来,排着队,枪毙!
我有点哭笑不得,这人是不是有精神病啊,往小了说虽然世道乱,也没乱到动不动就枪毙人的地步吧,况且我们要去哪里,这是人身自由,这地方又不是什么军事禁区,长了腿的人都可以来,怎么就年纪轻轻不学好了。松子这下子忍不住了,于是他朝着那老人说道,我说这位先生,那你怎么就跑来了,那你是不是也不学好,是不是也该抓起来跟我们一块儿枪毙啊?
那个老人没有理会松子的对呛,而是接着自言自语说道,不听话,就该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让我察觉到,这老人估计真的精神有点问题,因为他的这些话听起来似乎是那么的荒唐。我正想对松子说别理他咱们走吧的时候,一下子瞥到了秦不空的眼神。那是一种冷冰冰的眼神,且充满了敌意。
我一下子醒悟过来,从这个老头出现的时候开始,秦不空就一句话没有说,这实在不像是他的风格,而那个老头一直碎碎念,面朝着我们的方向,我和松子都以为这些话是在朝着我们说,而实际上他的眼睛却一直没有看着我们,只不过凑巧是面朝了我们的方向罢了。
于是我再仔细观察起这个老头,他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身上的蓝色中山装也非常干净整洁,连一点褶皱都没有,左边胸前的口袋上,卡着一支钢笔,钢笔帽恰好露出了包包外面,而在钢笔的边上,则是一个三面红旗的徽章,和一个领袖脑袋散发着光芒的徽章。而最让我吃惊的,竟然是对方的脚,一双黑色的皮鞋看上去干干净净一层不染,按理说一个人如果走到我们现下的位置来的话,鞋子一丁点也不弄脏的话,那是绝不可能的,因为这里除了泥巴还是泥巴。而当我仔细观察他的鞋子的时候,我却发现了端倪。
他的脚尖有一点微微的踮起,鞋子踩在泥土上竟然没有让泥土出现任何受到挤压的感觉,这意味着,他的身体没有重量。
转头再看秦不空,那冷漠的表情闪过一丝不屑,看样子他很早就发现,这个老头压根就不是人,而是一个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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