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之统一,大致而言,有三大推动力。
一则曰:地理动力鉴于东亚地理环境之特殊,长城以内之汉人,确实从秦王朝开始,就一直有着统一之强烈推动力,此点毋庸质疑。
事实上,中国境内之地理,可以阻挡统一因素的,勉强言之,只有两次,一是长江,二是四川。
因此只要长城境内,一个王朝兴起,克服这两大地理难题,实现统一是不成问题的。这是我们和西欧乃至于世界各国不同的地方。
二则曰:思想动力。儒家思想是非常有侵略性的,他一直被认定为官方指导思想。
甚至为了统一之需要,而改造大一统之概念。[1]
三则曰:族群动力。夏商周三代,汉族已经据有黄河长江,长城之内,再无其他族群可以与汉族对抗。
虽然今天中国境内民族众多,然,毋庸讳言,汉族已经成为事实上之主体民族。
因此,中国之统一思潮成了主流,不稀奇,一点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在这三大动力之下,分裂的时间居然险胜过统一时间。
那么问题在那里呢。
就是帝制主义。[2]
帝制主义用来统治小国家,比如南唐、闽越啊,问题不大,完全可是胜任的。
统治长城以南这么大的国土,就够呛了。
有中国特色的帝制主义,是很符合历史使命的。
因为帝制主义有个特点,就是在内战结束之后,用来疗伤是最快的。
比如历代开国君主统一中国之后,往往施行独裁,一人专制,将天下各阶层扫荡无余,再行秦政治。
这个秦政治,就是秦始皇设计出来的政治制度,就是帝制主义喽。
和“统一”配套,套的那么好,正是“帝制主义”。
没有帝制主义,就不会有统一思潮的泛滥。
没有统一的思潮,中国就不会是今日之中国。
近代历史学家汤因比曾经这样描述统一国家的特征:
“当统一国家一旦建立之后,它的一个最显着的特征就是求生的顽强性,但是绝不能把这种顽强性误认为是真正的生命力。
这倒毋宁说它是不肯死去的老年人所表现的那种顽固的长寿欲望”,
并且,统一国家还会表现出
“一种强烈的,好像它本身就是目的的行为倾向”。[3]在中古时代,中国人选择了帝制主义,是个明智的选择。
他超稳定,每个王朝的前期,只要应对得宜的话,混个两三百年的寿命,不是大问题。
但是到了中后期,再强悍的帝制主义,没有一个能支撑得住。
为什么呢,中央的负担太重了。
重到最后,一根稻草都可以压垮了整个王朝。
王朝前期,人口少,底子差,大家只想着温饱,容易安定。
到了中期,人口多,富裕了,想法不一样,问题就来了。
因为人脱离了温饱之后,各自的兴趣不同,然后就会形成各种各样的小团体,这个叫做自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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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统和大一统的区别是很大的。
什么是大一统呢,《春秋》上来的。大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拥护的意思。所以说,中国人这个一统的观念,是很久的。
但是一统,是统一么,也还不是。
一统,就是尊王,尊周天子,春秋时代的周天子就是联合国主席。
当时的中国人,在东亚搞了一个联合国。
里头也有春秋五霸,这些霸,就相当于今天的美国、俄罗斯之类的。
霸主们的战争行动,就是今天维和和行动,都是要竟可能得到联合国主席批准,才有道义,才有合法性。
这个一统和秦汉的之后的统一又不一样了。
现在中国人的心态,两千年下来,可以说,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大统一”精神,注意,不是“大一统”。
[2]作者这里指称的帝制主义,和教科书之提法不同,大体是着眼于中国历史,在特定语境下用语。
写作本书,主流教科书的很多用语,有点套不上,所以作者本人戏拟一套出来。
就是时代之分,也不断作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
而是将中国自有文明以来,按照政治制度之设计,分有四个时代。
其一、神权时代。
实行政教合一之制度,起自黄帝,结束于尧舜禹。
这种制度目前还有很多国家有,弊端是政治制度和宗教信仰绑在了一起,结果整个国家往往不能灵活调整政策,应对国内外之突发事件。
其二、王权时代。
实行的封建领主制度,起自夏王朝,在春秋末期结束。
这个政治制度其实也有其优越性,西欧一直在15.6世纪之前,奉行的都是封建领主制。
中国在这点上,可以说早熟的不像话,到了秦王朝建立之后,封建领主制基本上算是没戏了(当然,中间也有回光返照)。
从这点上说,中国人领先了西洋人接近两千年。
其三、皇权时代
实行的帝制主义制度,起自秦王朝,一直到清王朝灭亡。
这套制度的特征,就是行政上中央集权,垂直管理。郡县制+科举制,从而打造出来的一个超稳定系统。
他的一个文化核心,就是追求统一,便给民众洗脑,告诉大家,一个好政府,就是要统一。统一才是主流。
生为中国人,只有一个选择,就是统一。
四、民权时代
民权时代有什么特征我就不多说了。起自满清灭亡,北洋政府、国民政府,进而就是中国共产党取得了天下。大凡来讲,一旦新时代的诞生,也要在最初继承旧时代的政治制度。
没办法,秦王朝搞了郡县制,可是立马就倒,汉王朝上台,只能搞一国两制,郡县制+分封制。
中国进入了民权社会,最初也做过种种努力,什么君主立宪,什么共和民主联邦,甚至无政府主义思潮都有。
最终,中国共产党完成了历史使命。
也就是说,帝制主义在本书中适用范围,仅仅严格限定在皇权时代。
[3] [英]汤因比:《历史研究》(A Study of History, by Arnold J. Toynbee, Abridgement of Volumes
VII-X, by D. C. Somervell,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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