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和屠奉三登上山峰,俯瞰远近,精神为之一振。在茫茫大海上,以长蛇为名的一列大小海岛,更像一朝西南方游去,半浮半沉的海龟,不惧风浪。
屠奉三迎风嚷道:“这是最隐秘的海上基地,当形势有利于我们时,我们便从这裹反攻天师军,建立我们的军事王国。”
刘裕皱眉道:“天师军属这区域的本土势力,该不会疏忽这列有军事战略价值的岛屿,如被他们发觉我们,我们的奇兵之计肯定要泡汤。”
屠奉三胸有成竹道:“在平时的情况下,我们肯定难逃天师军的耳目,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徐道覆须集中全力应付远征军,对此远离陆岸的海岛群无暇理会。”
接着指着“奇兵号”停泊的海湾道:“这是长蛇岛内最优良也是最隐蔽的海湾,水深湾阔,风平浪静,只要我们搭建临时码头,可容三十艘以上的大型战船停靠。最妙是其它船只如在群岛外路过,根本看不到海湾的情况。对方必须驶进群岛内,才有机会发现我们。”
刘裕问道:“如果那种情况发生了,我们该如何是好?”
屠奉三欣然道:“除非对方战船是数以百计的大举来犯,我们才没法应付,如果只是一、两条探子船,我们可以利用特殊的环境,在海陆配合下,把敌人杀个片甲不留。使消息没法泄漏半点儿出去。”
刘裕同意道:“这确是最好的办法。不过这里与世隔绝,我们如何可以掌握外面发生的事,而能否掌握情报,正是我们今仗胜败的关键。”
屠奉三道:“我们在海盐附近临海处,尚有另一个秘密基地,我会带你到那处去,看着时局的变化,远征军与天师军交战的发展,再决定何时出击,肯定可杀天师军一个措手不及。”
刘裕皱眉问道:“这里交给何人主持?”
屠奉三答道:“如一切顺利,原振莉会和大江帮所联合组成的海上雄师,会于数天内,由阴奇率领进驻此处。阴奇比我更熟悉这岛群,有他在此主持大局,刘爷可以放心。”
刘裕笑道:“屠兄计划周详,我当然放心,我们何时起程往海盐附近的基地去呢?”
屠奉三道:“当太阳移过中天,我们便坐”奇兵号“出发,借夜色的掩护,潜赴基地。”
接着重重舒一口气,道:“直到今天站在这里,我方有闷气全消的畅快感觉,更感到以往的忍辱负重、辛苦经营是值得的。刘爷有没有海阔天高,任我遨翔的痛快?”
刘裕心中涌起千百般感受,但旋即被广阔的天地取代,感到精神爽朗,过往所受的屈辱变得无关痛痒似的。
屠奉三凝望海盐的方向,道:“海盐将会是我们争霸天下的起点,当海盐落入我们手上时,普天下的人当晓得”一箭沉隐龙“并非一个谣言,而是铁一般的事实。刘爷的威力究竟如何庞大,现实里民众的反应,将会老老实实的向我们作出交代。”
高彦推门进入客栈的厢房,尹清雅木呆呆地坐在窗旁的椅子上,椅旁小几放着她的小包袱,她就那么一言不发,似乎不晓得高彦到来。
高彦神气的道:“我已安排好,雅儿可以吃到边荒集最棒的烤羊腿。”
尹清雅指指几子另一边的椅子,道:“你先坐下来再说。”
高彦终于发觉尹清雅神态有异,知机地依她指示坐下。
尹清雅淡淡道:“今次的议会比上一回短多了,只有半个许时辰。”
高彦道:“他们仍在开会,只是格外开恩让我回来陪雅儿,现在我是自由身哩!可以陪雅儿直玩至天亮。”
尹清雅微笑道:“你今次立下大功,他们有否表示赞赏你呢?”
高彦欣然道:“即使燕飞斩杀竺法庆,逆转了整场战争,让我们最后重夺边荒集,也没有人当面赞他半句,何况是我高彦?为了边荒集,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尹清雅轻轻道:“我要走哩!”
高彦失声道:“甚么?”
尹清雅平静的道:“我肯陪你回边荒集,又等你到议会去作完报告后才走,对你算很好的哩!你不可贪得无厌,尽说些令人心烦的话,变成个婆婆***人,破坏了你在人家心中的印象。”
高彦呆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尹清雅柔声道:“在我心中,高彦不但是边荒集最出色的风媒,且是最有办法的人,懂得如何可以快快乐乐的生活。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多采多姿,更是刺激好玩。”
接着抬头朝他一望,俏睑微红的道:“可以给人家一点时间吗?回两湖后我要独个儿静静的想想。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到两湖来找我。”
高彦凄然道:“你走了,我的日子怎么过?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又没法和你通消息。”
尹清雅道:“我当然有办法和你通信,这方面你不用担心。你是风媒来的嘛!当然该比其它人有耐性。人家肯说这番话,对你算非常好的哩!你不可再逼人家,明白吗?你这蠢蛋混蛋。”
高彦道:“可是……”
尹清雅盈盈起立,道:“你们荒人反攻北颖口在即,你必须全力投入这场战争去,为边荒集的存亡奋斗。现在对燕人的情况,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所以你已成了决定此战成败的关键。这是我离开的最佳时刻,你必须振作起来,不要垂头丧气似的。”
高彦瘫痪在椅子里,欲语无言。
尹清雅挟着小包袱,移到他身前,俯身审视他的眼睛,轻柔的道:“乖乖的坐在这里,不要说话。告诉你!雅儿并没有后悔今次边荒集之行,以后也不会忘记。这么说还不够吗?你想人家如何呢?”
高彦指指自己的嘴唇。
尹清雅现出又羞又嗔的动人神情,接着以迅似闪电的速度凑上香唇,蜻蜓点水的往他嘴上吻了一下,便往后疾退,开门关门,一阵风般的走了。
建康。乌衣巷谢府。
谢钟秀穿上远行的装束,进入忘官轩,来到谢道?身旁坐下,道:“钟秀准备好哩!可随时起行。”
谢道韫道:“船来了吗?”
谢钟秀答道:“来哩!正在南院码头等候我们。”
谢道韫向伺候她的两个女婢道:“你们退下去。”
两婢晓得她们姑侄有话要说,依言到门外等候。
谢钟秀垂下螓首,似怕被谢道韫从她的表情窥破她的心事。
谢道韫爱怜的道:“秀秀决定随我离开吗?”
谢钟秀断然道:“建康再没有秀秀留恋之处,更希望永远不要回来。”
谢道韫叹道:“希望秀秀不是一时冲动,说到底秀秀生于斯、长于斯,这里怎会没有值得你留恋之处?秀秀和我不同,尚有大好的花样年华待你去品尝……”
谢钟秀截断她的话嚷道:“姑姑!”
谢道媪迎上她抬头望来的目光,问道:“秀秀有甚么心事呢?”
谢钟秀避开她的眼神,垂首摇头道:“我没有心事,只是想换个环境,自爹过身后,我一直想离开乌衣巷,我怕留在这里。”
谢道韫平静的道:“秀秀不要瞒我,这几天秀秀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甚么事呢?闷在心襄会生病的,何不说出来让姑姑为你解忧,姑姑会为你守秘密哩!”
谢钟秀摇头道:“我真的没有心事。”
谢道韫叹道:“那你为何哭呢?”
谢钟秀凄然道:“我只是想起爹吧!”
谢道韫移到她身旁,搂着她肩头道:“傻孩子,不要瞒姑姑好吗?你是否有心事,姑姑怎会不知道呢?究竟是甚么一回事?快告诉姑姑。”
谢钟秀崩溃了似的哭倒在谢道韫怀里,梨花带雨的饮泣着道:“没有用的,我们谢家的女儿是否遭到了诅咒,注定了不能有好的结局?现在我只希望能远离建康,从此以后再不知道在建康发生的事,平平静静的度过下半辈子。”
谢道韫也忍不住泪流满脸,惨然道:“秀秀怎可以如此悲观消极?你的人生才刚起步,谁都预料不到将来有甚么变化,逃避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谢钟秀哭成个泪人儿,摇头道:“我的问题是谁也没法解决的,爱上一个人却发觉我的爱只会毁掉他,还要严词拒绝他、侮辱他,苍天对我太残忍了。”
谢道韫为之愕然,再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后,谢道韫问道:“秀秀爱上谁呢?”
谢钟秀停止哭泣,轻轻道:“是谁已再不重要,一切已成为过去,希望以后再见不到他吧!”
此时下人来报,行装已搬往船上去,随时可以起航。
卓狂生进入厢房,高彦仍坐在椅内,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
卓狂生在另一边坐下,奇道:“小白雁呢?”
高彦轻松的道:“她走了!”
卓狂生失声道:“甚么?”接着用神打量他,怀疑的道:“你是否伤心得疯了,所以再不懂得悲伤?”
高彦没好气的道:“你才发疯。雅儿说得对,我和她都该独自冷静一下。唉!他奶奶的,过去的一个多月都不知是怎样过的,脑袋似在发热发胀。睡觉时想她,吃饭时想她,那种感觉确是难以描述,说是快乐吗?其实是惨不堪言的折磨;痛苦吗?我又从未试过这般快乐。他奶奶的,爱的滋味……唉!这就是爱的滋味了。”
卓狂生试探的道:“小白雁回两湖去了,你真的不难过吗?”
高彦道:“你不是劝我要设身处地为她着想吗?现在我正是为她着想,让她有喘息回气的空间。一边是她的师傅,一边是她的情郎,她需要的是时间。”
卓狂生拍腿道:“好小子!现在连我也被你对小白雁的爱感动,为了小白雁,你改变了,再不是以前只顾为自己着想的高彦,否则你不会放她走。”
高彦神气的道:“更因为我对自己有十足的信心,嘿!该说我对她小白雁有十足的信心,我们虽没有山盟海誓,且她由始至终都不肯承认爱上了我,但她的动作行为早把她的真正心意彻底出卖。我尚未有机会告诉你其中的精彩情况,哈!但即使有机会我也不会告诉你,因为那属于老子我的私隐。”
卓狂生哂道:“最精彩的一幕本馆主没看到吗?他奶奶的,就是小白雁为高小子凄然落泪的那一场。我警告你,不要打完斋不要和尚,没有我的《小白雁之恋》,你哪来今天的风光?向雨田若不是迷上了《小白雁之恋》,早宰了你这小子。如此说,我可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高彦软化道:“待我有空和那种闲情才告诉恩公你好吗?他奶奶的,你来找老子有甚事呢?商量好了反攻大计吗?”
卓狂生微笑道:“小百雁走的正是时候,因为你高少又要再上战场,且要立即出发。”
高彦一震道:“竟连睡一觉的时间也不给我吗?”
卓狂生道:“一个时辰后我们起程,当然是由你带路,难道由你的救命恩人带路吗?哈!真爽,向雨田竞成了我的说书迷,可知我的《小白雁之恋》写得多么棒。”
高彦没好气的道:“你令我想起以前的自己,最爱自吹自擂。他娘的!你们拟好了全盘的作战计划吗?”
卓狂生道:“我们的战略,就是”速战速决“四字真言。趁敌人的援军未至,且是阵脚未稳,我们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捣敌人的阵地,杀对方一个片甲不留。哈!这样说当然比较痛快点,卓某人写那本天书时,大概也会这般遣词用字,那样说的人痛快,听的人也痛快。”
高彦一头雾水道:“我现在不是要听你谈说书,而是要晓得老子须负担的任务。”
卓狂生道:“作战计划由战爷、仪爷、镇恶和刘先生四个脑袋去构想,你只要去报到便成。我还以为说服小白雁留下要费一番工夫,现在好哩!你回复自由了。”
高彦骂道:“这样的自由不要也罢。唉!”
卓狂生道:“为何又唉声叹气?”
高彦道:“我现在是忧喜交集,忧的当然是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可娶得小白雁。”
卓狂生道:“一切自有老天爷安排,照我看你和小白雁的姻缘是注定了的,根本不用你担心,也不到你去担心。”
高彦道:“老子并非听天由命的人,如果是这样,我早失去了小白雁。一切都是我争取回来的。小白雁走的时候,我立下决心,无尽力营救千千和小诗,做妥这件事后,再想小白雁,否则我会被良心谴责。”
卓狂生道:“这样方是正确的态度,事情有缓急轻重之分,如果边荒集完蛋,甚么也都完蛋了,你和小白雁的事也要泡汤。来吧!我的任务就是把你押往码头去。”
高彦懒洋洋的站起来,伸个懒腰道:“你道向雨田会否助燕人抵抗我们?这家伙实在教人害怕。”
卓狂生道:“如果向雨田可以随便大开杀戒,逞荒集现在便不是这个样子,放心吧!向雨田现在唯一的目标便是燕飞,只有干掉燕飞,又或被燕飞干掉,他才可以脱身。”
高彦朝房门举步,思索道:“向雨田有那么厉害吗?我敢肯定他会被燕飞干掉。”
卓狂生站起来,先一步推开房门,道:“在边荒集,恐怕找不到一个会因此事而担心的人。他奶奶的!向雨田会比孙恩更厉害吗?孙恩办不到的事,向雨田不可能办到。”
高彦随他走出房门外,点头道:“对!向雨田绝对不是燕飞的敌手,他挑战燕飞,是自寻死路。”
卓狂生搭着他肩头,沿客房外的长廊朝客栈的正门走去,压低声音道:“让我告诉你一个军事机密,本想用来对付秘人的火器,已大批的制造了出来,现正运上两艘战舰去,送往北颖口招呼燕人。而我们则轻骑直扑前线,攻燕人一个措手不及。你想想看吧!这边向雨田警告燕人,那边我们的大军已压境杀至。多么爽!”
高彦欣然道:“老子负责带路,你负责掷火器,战爷他们负责冲锋陷阵,各司其职。哈!你和我都是死不得的,否则《小白雁之恋》如何可以百载千秋的流传下去?”
两人齐声大笑,喝醉了似的一路跌跌撞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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