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四合院,寇仲正和不古纳台研究战略大计,把石子铺排在温池旁的草地上,说得兴高采烈。
徐子陵发觉很难投进他们的情绪去,因为他此刻心中正填满动人的爱情滋味。
师妃暄终亲口承认他徐子陵是唯一令她钟情的男子,她剑心通明的唯一破绽。
对师妃暄,他一直感到自己配不上她。
她是属于仙界的,任何凡夫俗子都没资格匹配这仙子。
在这一刻,石青璇变得遥远而模糊,那是另一个令他曾动真情的女子。
寇仲笑道:“陵少回来得正好,与老跋少说一天突厥话,果然不进则退,再说起来不知多么辛苦。”
接着又唉声叹气道:“冤家路窄,我不但碰上杜兴和许开山两个家伙,更同时见到可达志那小于在街上愣头楞脑……唉!”
徐子陵一震道:“你终与尚秀芳碰上面。”
寇仲向不古纳台打出请忍耐片刻的手势,续向徐子陵苦笑道:“你不用再担心我会和尚秀芳闹出事来。我和可达志两个眼睁睁的瞧着烈瑕来个横刀夺爱,献上他娘的什么神奇秘谱。她奶奶的。来!先听我们破大明尊教的妙计。”
最后一句是用突厥话说的。
不古纳台像猪鬃刷子的铁头一摆,兴奋道:“这座庄园最有利我们的是位在村落之外,只要我们在谷丘布下伏兵,可把整座庄园封锁。待你们放出讯号,我们立以快马进击,把对方杀得一个不剩。”
徐子陵问道:“你探过路吗?庄园内住的是什么人?”
寇仲道:“光天白日下很难混进去看个究竟,为免打草惊蛇,我只在远处山头观察,庄园虽大,人却不多。”
徐子陵转向不古纳台道:“搜索深末桓夫妻的事有没有进展?”
不古纳台道:“他们该在城内。”
徐子陵指向围着代表庄园那块石头三面的小石子,道:“这是什么?”
寇仲道:“是不太高的山谷,不过山头杂树丛生,只—个入口。”
不古纳台解释道:“庄园是在一座山谷内,非常隐蔽,是易守难攻的地方。”
徐子陵皱眉道:“在这四面平野河湖的区域,这样的形势是否很特别?”
寇仲动容道:“你的话有道理,若我是拜紫亭,绝不容外人霸占这么一个地方建立有军事防御能力的高墙深院。我的娘!差点给假老叹诓了。”
不古纳台点头同意,道:“这么说,庄园该是拜紫亭的,又或是与他关系密切的人。奇怪的是术文在龙泉打滚这么久,仍不晓得庄园的存在。”
寇仲狠狠道:“假老叹分明想来一招借刀杀人。不过这么做,岂非自揭身份吗?”
徐子陵道:“这不单是借刀杀人,更是调虎离山,那样他们可集中全力对付师妃暄,大明尊教的主事者比我们想像的更要卑鄙狡猾,用的全是煽风点火,挑拨离间的奸计,一副愈乱愈好的样儿。最好是中原正道与魔门互相残杀,他们趁机混水模鱼,从中得利。”
寇仲恨得牙痒痒的道:“该怎样狠狠教训他们一顿?”
不古纳台提议道:“不如我们来个夜袭小回园,进去杀人放火,给点颜色他们看。”
徐子陵道:“在城内闹事,后果难测。一切须待老跋回来再说,否则弄得天下大乱,要找深末桓夫妇将更为困难。”
不古纳台欣然道:“大哥着我要听你们吩咐,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办。”
寇仲搂着他宽厚的肩头笑道:“大家兄弟,有什么谁听谁的。今晚我们先把假老叹生搞活捉,你们的奇兵则按军不动,等待我们进一步的好消息。”
三人商议好行事细节,不古纳台离开。
寇仲笑道:“拜紫亭派出一个差点比你和我长得更高的女武士贴身保护尚秀芳,这女人美得来很特别,非常诱人,见过包你不会忘记。”
徐子陵笑骂道:“又起色心啦!”
寇仲摇头晃脑的道:“食色性也,此乃人之常情。唉!快给我想条绝计,把烈瑕小子收拾掉。”
他只是顺口说说,并非认真,接着道,“老跋为何仍未回来?若他能在明晚见拜紫亭前有好消息,立可由古纳台兄弟为我们劫掉他的财货,明晚就和拜紫亭讨价还价多么精采。”
见徐子陵沉吟不语,又道:“你跟我们的仙子有什么新的发展?有没有碰过她的香手儿。”
徐子陵苦笑道:“真不该告诉你这方面的事,满脑子脏东西。”
寇仲猛叫撞天屈道:“碰手儿有什么肮脏,除非你十多天没有洗手。”
徐子陵没好气道:“不和你胡扯,有否再到南门?”
寇仲脸色一沉道:“我哪有空闲去?”
徐子陵晓得他对段玉成生出不满,怀疑他忘情负义,拉着他往大门走去,道:“我们趁尚有点时间。先到南门打个转,然后去找越克蓬吃响水稻,来吧!”
两人一无所得的离开南门,段玉成仍没有留下任何暗记。
徐子陵见寇仲脸色不善,开解他道:“至少他没有出卖我们,否则可和大明尊教的人合作布下陷阱暗害我们,又或做些提供假消息诱我们上钓诸如此类的勾当。”
寇仲道:“这正是问题所在,假如他真的留下暗记,着我们到某处会面,我们怎晓得那不是陷阱。”
徐子陵道:“到时才说吧。”
两人沿朱雀大街漫步,朝外宾馆方向走去,花灯初上,大街明如白昼,人车争道,热闹繁华,不时有人对他们行注目礼,指点说话,显是晓得他们是谁。
忽然一人拦着去路,施礼道:“少帅徐爷在上,敝主人请两位移驾一聚。”
此人穿的是汉服,说的汉语带上浓重的异族口音,外貌亦不像粟末靺鞨人的精细灵巧,严格来说该是粗豪得有点贼眉贼眼。
寇仲讶道:“贵主人是谁?”
那人压低声音道:“敝主铁弗由,此次相遇绝无恶意。”
两人听得脸脸相觑。
铁弗由是靺鞨部里另一支足可与拜紫亭分庭抗礼的劲旅黑水靺鞨的大酋,控制统万,支持突利,曾在花林外连同深未桓和契丹昆直荒联手伏击他们,现在忽然客客气气的使人来请他们去见面,当然是有所图谋。
寇仲以眼色征询徐子陵的意见,见他微微颌首,遂道:“请引路!”
那人领他们进入左方一间铁器店,铺子早已关门,两名大汉为他们启门,请他们直入内进。
经过一个大天井,铁弗由从后堂单独一人出迎,这矮壮强横的黑水大酋仍是羽冠彩衣,颇有王者之风,哈哈笑道:“小弟若有任何开罪之处,请两位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他的汉语说得非常好,两人知道塞外诸族的领袖或王族人物,均精晓汉语,已是见怪不怪。
寇仲见他敢以单人匹马表示诚意,心中暗赞,笑道:“那只是一场误会,我们亦是受人所托,绝无任何意思支持老拜立国。”
铁弗由欣然道:“到里面坐下再说。”
内堂布置简单,在厅心的大圆桌坐下,自有下人送上羊奶茶,铁弗由道:“两位该未进晚膳吧!”
徐子陵道:“大王不用客气,我们尚要赶赴一个约会。”
铁弗由的手下全退到堂外,只剩他们三人。
铁弗由道:“如此让小弟长话短说,两位若肯把五采石送给小弟,小弟保证在一个月内将八万张羊皮送往山海关让两位点收。”
寇仲皱眉道:“大王可听过怀壁之罪,若五采石为大王拥有,固能在靺鞨八部中声威大振,却曾成为外族的众矢之的,因福得祸,大王考虑过这情况吗?”
铁弗由微笑道:“我已和你们兄弟突利可汗达成协议,他会全力支持我得到五采石。”
徐子陵叹道:“假若突利和颉利言归于好,又会是怎样一番情况?”
铁弗由脸色微变道:“你们是否收到风声,照道理,突利和颉利已成水火不容之局,没有可能讲和的。”
寇仲坦然道:“我们没有收到任何风声消息,纯是猜测。突利虽是好汉子,却不得不考虑庞大族人的前景和利益。他跟颉利的内斗,令草原东北风云变色,各部蠢蠢欲动,拜紫亭的立国就是最明显的例子,其中更有伊吾的美艳夫人和回纥的大明尊教在煽风点火,惟恐天下不乱。在如此倩势下,若得毕玄出头斡旋,你猜会有什么后果?若届时突利劝大王你将五采石归还契丹的阿保甲,大王你将陷人进退两难之局。不论是颉利或突利,均会不择手段的阻止任何人凭五采石统一靺鞨八部。”
寇仲非是虚言恫吓,因他曾亲眼目睹突利知道五采石—事后,立即放弃进攻颉利,可知他绝不容靺鞨八部一统的局面出现。
铁弗由呆了半晌,他终是才智过人的精明领袖,只因一统靺鞨的诱惑力太大,才利迷心窍,思虑不周,好片晌后沉声道:“你们打算怎样处置五采石?”
寇仲道:“我要先问大王—句话,大王是否愿见拜紫亭被灭族?”
铁弗由再呆上片刻,摇头道:“那对我们靺鞨将会是非常严重的打击,令我们更难抵抗突厥人的扩张,只能看着颉利的脸色行事。”
寇仲欣然道:“这就成哩!坦白说,直到这刻,我们仍不知该如何处理五采石。拜紫亭与我们是敌非友,可是我们更不希望龙泉城的民众在突厥铁蹄下玉石俱焚,只好随机应变,看看有什么两全其美之法。”
铁弗由双目神光大盛,凝注寇仲,缓缓道:“两位和跋锋寒于赫连堡抗拒颉利金狼大军于统万城外,我还以为是因个人的荣耀,到现在始知两位确是真正的英雄好汉,舍己为人,铁弗由愿交上你们两位作朋友。”
一拍胸膛道:“那八万张羊皮就包在我铁弗由身上。”
徐子陵道:“大王是否须以赎金去换羊皮。”
寇仲接着道:“是呼延金还是马吉?”
铁弗由略作犹豫,眼珠一转道:“我跟呼延金和马吉都没有交情,只是通过契丹的阿保甲去交涉,一切按规矩办事。”
两人江湖经验何等丰富、只一看他眉头眼额就知他是在说谎,什么“交了你们两位朋友”全是使手段攀交情,其中没有半点诚意。
寇仲和徐子陵在中土固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在塞外又有突利和别勒古纳台兄弟两大势力作靠山,本身更是顶尖儿的高手,既收拾不下他们自然要改为笼络。
寇仲不再迫他,其至不追问他为何与深末桓和阿保甲结成联盟来伏击他们,免他砌辞搪塞,道:“大王不须再插手此事,因为我们绝不依大草原贼脏交易的规矩去办,劫去羊皮者不但要把货呕出来,还要杀人偿命。”
两人告辞离开,回到人头涌涌的朱雀大街。
只看看眼前的情况,立即明白突利为何不容拜紫亭立国成功,更明白拜紫亭因何冒险立国。
龙泉本身得天独厚,气候宜人,水土优越,只要立国成功,会营造出一个非常吸引人的气氛环境,令各地想发财的人纷纷到这里开业和从事交易,在这种情况下渤海国无论人口、收入和国力将不断递增,成为东北—股最大的势力。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若我没有猜错,铁弗由大有可能晓得深末桓夫妻躲在什么地方。”
徐子陵点头同意,道:“韩朝安、呼延金和深末桓乃大草原三股最有实力的马贼,所谓兔死狐悲,何况大家是同路人,你说他们会否互相包庇?”
寇仲道:“这个可能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龙泉有多少地方?若没有人包庇深末桓,他怎敢逃到这里来。我早先猜的拜紫亭,现在想想韩朗安亦非没有可能。”
徐子陵道:“到哩!”
一座接一座的外宾馆,林立两旁,均是高墙院落,每座占地宽广,足可容纳百人以上的使节团。
所有外宾馆均中门大开,人出入入,非常热闹。
两人一座座的找过去,忽然眼角白影一闪,他们惊觉地望去,赫然见到美丽的小师姨傅君嫱和高丽王御前首席教座金正宗从左方的外宾馆走出来,双方碰个正着。
傅君嫱今趟没有以帽子掩盖玉容,见到两人立即杏目圆瞪,娇斥道:“停下来!”
两人对视苦笑,无奈停步。
金正宗打量徐子陵,沉声道:“是否徐兄?”
徐子陵微笑道:“正是小弟。”
转向傅君嫱道:“小师姨你好!”
傅君嫱猛一跺足,娇嗔道:“还要叫这叫那,谁是你的师姨,大师姊没有你这两个忘情负义的畜生儿子。”
寇仲心忖白己正因不是忘情负义的人,才会开罪你这个娘的小师妹。笑道:“小师姨怎么不认我们也好,不过俗语有云一日为娘,终生为娘,长幼有序,我们心中口上都要恭称你作小师姨。”
傅君嫱显是拿他没法,气得俏脸煞白,更心知肚明凭她和金正宗没法收拾两人,跺足气道:“现在本姑娘没时间和你们瞎缠,迟些跟你们算账。”
金正宗笑道:“有机会定要向少帅再请教高明。”
傅君嫱娇哼一声,拂袖去了,金正宗忙追在她身后。
瞧着两人没进衔中的人流去,寇仲苦笑道:“误会原来只会加深,不会消减。只希望师公不会如她所说的亲到中原来,否则我们将要吃不完兜着走。我情愿对上毕玄的‘赤炎大法’,亦不愿招架师公的‘奕剑术’。”
徐子陵大有同感,对着毕玄尚可拼命一搏,对娘的师傅难道以死相拼吗?
两人待要离开,一把熟悉亲切的声音从宾馆传来,叫道:“原来真的是你们!”
两人愕然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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