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鞘利的先头部队改变阵势,一分为二,从中锋变为两翼!
大队金狼军以灵动如神的高速从疏林区潮水骰涌出来。人人杀气腾腾。骤看似是散乱无章,事实上巳把团队精神和默契发展至无法胜有法的化境,当他们在两边翼军押阵下,于其稍后处布开阵势,更显出其无敌雄师的本色!
忽然一队五十多名战士直冲而来,左盾右矛,搦战叫嚣,旋又退回。接着第二队冲出,作出种种挑衅动作,却非真的进攻,但足可把敌人神经扯紧,不敢松懈。
李世民道:“我扪想漏了什么?”
寇仲苦笑道:“我疏漏了颉利在如此情况下,根本没有另一个选择,只能纵兵来攻,不理我们有多少埋伏。因为他们若被阻于此处,不能与攻打泾阳的军队会合,那么攻打泾阳的部队将因后援不继和缺粮而大败。”
李世民呆了一呆,点头道:“说得对!何况颉利对自己信心十足,不会相信金狼军会在平野战吃败仗。唉!我不是没想过这问题,只不过一闪即逝,还认为凭少帅的威望,可镇吓颉利于一时,而事实上我们还是别无选择。”
寇仲翘首后望,猎鹰绕了几个大圈后,飞返敌阵!
李世民微笑道:“我们到现在为止成绩总算不俗,至少拖延近一个时辰。”
第一队金狼军退回去后,另两队同时出阵示威叫嚣,的确可使人未交战即心胆俱丧,不知何时似这般轮叫阵会忽变为攻击的行动!
蹄声响起,跋锋寒策马而至,奔住寇仲另一方,道:“不妥!看情况颉利准备不理埋伏,发兵进攻!”
徐子陵和侯希白先后奔上丘顶,均是神色凝重!
此时那两队人马退回去,忽然爆起震天采声,大旗飘扬下,颉利在赵德言、墩欲谷、香玉山和一众酋头、数百名亲兵簇拥下,从前阵战士让出以人筑成的通道昂然策骑直抵阵前。
从寇仲他们的角度瞧去,前方尽是突厥精骑,延展住疏林的无限深处,井然有序,分队列阵,组织严谨!
李世民皱眉道:“足有三万人,够力量攻下三座武功城!”
寇仲沉声道:“见到毕玄吗?”
跋锋寒答道:“他不可能不在其中,只是尚未找到他的影子!”
侯希白道:“只剩一招可行,我们立即退入密林,看他们是否真的敢攻来!”
跋锋寒道:“若真的攻来又如何?”
徐子陵叹道:“只好立即逃住武功城,设法死守,待援军来解围……”
李世民苦笑道:“此为下计!对方援军将会陆续抵达,切断武功水陆两路的交通,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地击垮麻常的三千人,再一边攻打武功一边分兵进犯咸阳和泾阳,而我们则被困死武功城内,不过我也想不到更好的其他计策。”
寇仲微笑道:“我尚有一计。”
侯希白大喜道:“快说,迟恐不及。”
寇仲目注颉利方面的动静,从容道:“就是由老跋出马向毕玄挑战!”
李世民摇头道:“颉利不会让毕玄冒这个无谓的险,更犯不着横生枝节,因为他有信心攻破我们根本不存在的伏兵!”
徐子陵道:“寇仲的话不无道理,因为毕玄曾在龙泉当众答应锋寒与他的决战,毕玄若龟缩不出,会影响突厥方面的威信!问题在我认为不该让锋寒去冒这个险?”
寇仲淡淡道:“让我来冒此险又如何?颉利肯定不会让老毕出战锋寒,但若能当场击杀我。等若赢掉此仗,至乎完成整个入侵行动!”
跋锋寒一皱眉道:“挑战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不怕对方起疑心吗?”
寇仲道:“我无暇多作解释,老跋快出言挑战老毕!”
跋锋寒以突厥语大喝过去道:“毕玄……可敢与我跋锋寒决一死战,以续龙泉城外未竟之缘!”
突厥战士蓦地静下来,等待颉利发话!
正向手下诸将发令的颉利住他们瞧来,仰天大笑,高声喝回来道:“跋锋寒,你若要自寻死路,没人会拦阻你,你若能捱得过我们金狼大军的践踏,圣者自然会出手送你上路!”
寇仲哈哈笑道:“说得真漂亮,原来颉利小儿怕圣者会被我的兄弟宰掉,故不敢让圣者出战。哈!真可笑!”
颉利勃然大怒,众突厥战士更是气愤,同声喝骂。突厥人最重武士荣誉,何堪被人如此当众羞辱他扪最尊敬的人!
毕玄的声音从对阵内传出,字字震人耳鼓,语气却保持平和,道:“毕玄愿与少帅先决一生死,请大汗俯允!”
众突厥战士爆起如雷般的喝采声,因毕玄转而挑战寇仲,大感振奋!要知寇仲曾在奔狼原大破金狼军,乃金狼全军的奇耻大辱!毕玄若能击败寇仲,当然大快人心!
颉利开怀大笑,一副寇仲自取其咎,与人无犹的得意神态,喝道:“寇仲你听到吗?就让我们看看你是否有那胆子,不要告诉我你不敢迎战!”
李世民等至此才明白寇仲的激将妙计,但又非常担心。
侯希白道:“你有信心吗?”
寇仲以信心十足的微笑回报,大喝:“呸!我又不是第一次和毕玄交手,须什么胆量。
”
说罢拍马驰下丘坡大声喝道:“毕玄何在?”
李世民、跋锋寒、侯希白和徐子陵四人目不转睛的瞧着颉利和手下大将酋头所在处,等候毕玄的现身。
位于阵前的突厥战士的手上不断增添新燃点的火把,天上星月被血红的火光夺去光辉,忽然由颉利而下,人人发出“呜呜”的彷如狼吼的嘶叫,从阵前蔓延往大后方,一时整个林原塞天填地的尽是狼嘶,吓得战马跳蹄,闻者心寒。
就在这诡异莫名的气氛中,身披黑袍的毕玄持矛策马,从裂开的人阵缓缓驰出,迎向正傲立阵外的寇仲。
跋锋寒双目凝起,凝注毕玄。沉声道:“毕玄手上的矛重九十九斤,矛名‘阿古施华亚’,是突厥古语,意即月夜之狼,年轻时仗之冲锋陷阵,纵横草原从无敌手,初出道之际已被誉为‘没有人能把他从马背击下来的对手’,六十岁后弃矛不用,想不到今天不但披甲上阵,且重用此根狼矛。”
寇仲勒马立定,瞧着朝他不断接近的毕玄哈哈笑道:“原来圣者的压箱底本领竟是一枝重钢矛,失敬失敬!”
毕玄不为所动,神态从容冷静,至乎没有任何人类应有的喜怨哀乐、贪嗔痴惧的情绪,双目冷酷如恶狼凝望猎物,忽然战马人立而起。月狼枪斜指夜空,狼吼立化为雷动喝采呐喊,倍添其不可一世的大宗师气概!
“锵!”
井中月出鞘。
当毕玄战马前蹄触地,毕玄一夹马腹,战马箭矢般射出。月狼矛在天空划空盘旋,敌我双方均感到每一盘旋,月狼矛的劲道添加一重劲道,到与寇仲正面马上交锋的一刻,矛劲将达致岭峰的状态。
突厥方面人人喊得声嘶力竭,期待毕玄一矛克敌,把寇仲扫下马背。
寇仲握刀在手的一刻,一切疑虑、忧心、胜败、生死全给抛在九天云外。
不论此战如何重要,如何关乎到中土的安危,不理毕玄的名气有多大,实力有多横,他的心仍不滞于任何事物,突厥战士为对手的呐喊助威,对他没有丝亳影响!
他的触感从手上井中月的锋尖,延伸至胯下座骑,再扩展住延绵无尽的大地,覆盖大地的星月之夜!
无胜无败、忘人忘刀!
寇仲哈哈一笑,夹马朝毕玄迎去。两骑不住接近,速度渐增!
突厥方面人人如痴如醉,喊声摇撼大地!
李世民等则是提心吊胆,只看毕玄出手便用尽全力,可知毕玄欲求在数击之内与寇仲分出胜负,且不论毕玄有超过一甲子的功力,以硬撼硬,压倒寇仲精妙如神的井中八法!
只有徐子陵清楚掌握到寇仲掣刀在手的一刻,成功晋入巅峰状态,最微妙惊人处,是马速虽不住提升,井中月的去势却是愈去愈慢,快慢成为鲜明的对比,似乎寇仲巳捕捉到天地间某种密藏的玄理,而徐子陵偏晓得寇仲的慢,恰可克制毕玄的快!而他更晓得寇仲亦应如他般,明白毕玄犯上严重的错误。
在毕玄上方旋舞的长矛,由缓而快的变成一股旋风,发出“霍霍霍”镇慑全场的破空呼啸!
若照两骑接近的连度,眼力高明者可看出毕玄精捏时间,可把劲道提升至最高峰的一矛赠送寇仲!
李世民失声道:“不好!”
跋锋寒神色亦变得无比凝重,沉声道:“寇仲还有绝招!”
话犹未已,离毕玄只余三丈距离的寇仲出乎双方并包括毕玄在内所有人意料之外地连人带马腾空而起,跃上丈许高处,凌空直扑毕玄,人马如一。
对阵蓦地静至哑然无声,人人目瞪口呆,不能相信眼前目睹正发生的事。
寇仲不但尽展人马如一术的玄奇,更进一步把逆转真气的独家秘法用于马儿身上,造出神奇的变化!
毕玄的战马首先受惊,本能地往一侧闪开,而毕玄尚差少许才蓄满劲道的一矛,却不得不功亏一篑的迎击寇仲照头劈至的一刀。
寇仲的刀仍保持自起始以来的缓慢势子,可是因战马凌空扑下的高速,极慢的一刀,反因加上马速而像变得有如闪电般急剧。
毕玄的战马继续往侧错开的当儿,月狼矛由看不清楚的旋风化回矛形斜挑往前,迎击寇仲玄异神奇至极点的一刀。
在两方屏息静气注视下,矛刀交击,火花迸溅,发出震人耳鼓的激响。
毕玄的战马在原地连打两个转,接着四蹄发软,先是前蹄跪地,接着悲嘶一声,住侧倾颓,显是毕玄未能尽化寇仲的螺旋刀劲,祸及座骑。
寇仲则如天神下凡,控骑落住毕玄人马后方,在千万对眼睛睁睁注视下,冲前十余步后,战马一声不响的住前软跌,头先着地,接着马体磨擦草地,前冲近丈始止!
毕玄跃离倾颓的马背,人随矛走,矛锋直取寇仲背心,突厥方又爆起打气声,却远不如先前的激烈和信心十足,因为表面看去,寇仲至少能和毕玄平分秋色!
徐子陵晓得两人同时负伤,反心中大定,因为长生气将令寇仲有比毕玄更大的抗伤本钱,何况寇仲至少比毕玄年轻上一甲子的岁月。
跋锋寒看出毕玄此矛势道稍不如前,道:“若毕玄落败身亡,会有什么后果?”
他比任何人更清楚答案,说出来意在提醒李世民。
李世民未及答话,仍未着地的寇仲反手一刀,重劈毕玄矛头。然后借势连续几个翻腾,落往靠近丘坡的一方。
乍看起来,双方均似随意出招,远不及刚才马上交锋的凌厉紧凑和出人意表,事实上却是千锤百练下武技修行的成果,达致有意无意间之化境。
毕玄的矛击连消带打、流水行云,藏巧于拙,似是老老实实的一矛,千变万化尽寓其中,比之天刀亦逊色不了多少。可是寇仲还击的反手一刀,更是出色,纯凭天人合而为一后超乎常人的灵动感应,一举破掉毕玄的矛势变化,找到毕玄遁去之一。不过如非先前了,毕玄因“马技”不如,落在下风,他绝无可能取得如此成果。由此可见,高手争锋,是寻瑕抵隙、分寸必争。
毕玄旋风般转过身来,长袍扬起,竟就那么抛掉月狼矛,欣然笑道:“过去的确是不必要的负担。想不到长安小别后,少帅刀法又有长进,令本人意外惊喜!”
山丘上的徐子陵叹道:“毕玄终明白自己的错失,可是寇仲优势已成,即使如毕玄仍难有回天之力,否则胜败难分。”
跋锋寒一点头道:“因为他仍放不下过去的荣耀和战争!”
李世民此时才答跋锋寒先前的问题道:“若毕玄战死,眼前的三万金狼军将失去理智,人人发狂般要洗掉毕玄被杀所带来的屈辱,他们会杀尽能杀的汉人。以血屠洗武功。”
侯希白骇然道:“那怎办好?我们摆的除空林计外更是空城计,武功现在守兵不足五百,根本不堪一击!”
徐子陵笑道:“希白不用忧心,寇仲比我们更清楚此点!”
寇仲抱刀而立,向三丈外的毕玄恭敬的道:“小子寇仲侥幸行险成功。利用战马天性,得保小命,还有是圣者手下留情!请圣者容我寇仲收回刚才脱口而出的狂言!”
毕玄自己知自己事,他所负内伤实比寇仲严重,而寇仲谦虚认败之语,以突厥话公然宣告,正是要给自己公平下台阶的机会,不论他对汉人的仇恨有多深,但以他在突厥的超然地位,若再坚持下去而自招败亡,其后果却不得不三思考虑,亦不由对寇仲生出好感。
微笑道:“少帅不用谦让。高手相争,本就是但求取胜,不择手段,你我虽胜败未分,然而再斗下去将变为徒逞勇力,可惜此战关乎我突厥的盛衰,非毕玄可说的话可解决,一切交由大汗决定!”
说罢哈哈一笑,返回阵内,隐没阵后!
高踞马上的颉利双目厉芒大盛,狠狠盯着寇仲。没有人透出半点声息,时间像忽然止步不前!
寇仲回敬颉利锐利的目光,隐隐感到颉利对自己仇怨大减。因为他肯让毕玄保存颜面下台,但这当然不表示颉利有退兵之意。正如毕玄所说,那关系到国家民旅的盛衰,且今趟是颉利牵头策动整个入侵的军事行动,如箭离弦,没有收回的可能性。
李世民等屏息静气,除等待颉利的反应外,再无别法。如非春雾混重,还可放火烧林,暂阻敌军。
跋锋寒遥观敌阵,沉声道:“我敢以人头赌颉利立要下令进攻。”
侯希白忽然全身一震,三人愕然朝他瞧去,侯希白探手入怀,道:“我还有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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