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四月的凌晨三点,虽然已经是春天,但是天气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暖和一些,尤其是在这样的深夜里。路上非常安静,这个时间点很少会有行人走在马路边,甚至连出租车也都不常见。偶尔会有一些只能在夜间进城拉货的大货车,用缓慢的速度从街道上开过。留下一阵压抑的发动机声响和时不时从排气管里喷出的一股黑烟。而即便如此,它也依旧很快消失在夜幕当中,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
在这个时间段,家家户户都关着房间里的灯,于是世界上唯一的光亮就是门外马路边的路灯。虽然没有下雨但是地上依旧显得湿漉漉的,如果抬起头来,很容易就会看到那些在路灯周围扑腾的小飞虫,时而撞击着路灯的灯罩子,发出那种轻微的,却能够被听见的声响。
另外还有一种声响,就是电话铃声。
如果说电话的发明改变了沟通的方式,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那么当你熟睡的时候听到一阵电话铃声,或许也就不会这么想了。
这个在被窝中的男人被电话铃声吵醒,依旧闭着眼,却非常不情愿地伸手去拿放在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接着凭着感觉按下了接听键,随意朦胧地朝着话筒说道: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专属于手机通话的杂音,感觉是有人在那头,却没有说话。
“喂?哪位啊?”男人又试着问了一次,他打算着,如果这次还是没有人应声的话,他就会挂了电话继续睡觉,因为那大概是搭错线,或者别人不小心碰到引起的。
而此刻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花医生,你救救我。”
花医生就是这个男人,而他本身并不姓花,而是姓莫,他叫莫子钊。他算是一个救人治病的医生,但却从未获得正式的行医许可。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尤其是他的那些“病人”,都称呼他为“花医生”。因为莫子钊有一个算得上是怪癖的习惯,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长得也高高大大的,却偏偏喜欢养花。所有到他家里来拜托他治病的人,大多都会从进门开始到离开结束,在他接待的区域里,看到大大小小各种盆栽的花儿。莫子钊说自己并不记得到底是谁最开始用“花医生”这个名字称呼自己的,不过他却也说这样的称谓已经持续了好多年,以至于谁都知道“花医生”,但是却没有多少人认识莫子钊。
“你是谁啊?我开门接客的时间是上午10点到下午6点,你还是等到这个时间再来吧。”莫子钊睡得头昏脑涨的,他开始对这种半夜来电的人感到有些不高兴。可是当莫子钊说完这句话后,对方沉默了小片刻,然后说:“好吧花医生,我等到天亮再来找你。如果天亮以后我还活着的话。”这个女人听上去,有些失望,甚至有些绝望。
听到这里,莫子钊的睡意似乎突然清醒了一些。作为一个以救人治病来谋生的人来说,他深知没有人会愿意来见他,因为来找他的人,多多少少都是一些古怪的病症。而他直到现在也没能拿到行医许可,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从不浪费时间给人家看小病,所以来找他的人,大多数是遇到一些疑难病症,而在找他之前,基本上也都去大医院瞧过了。
莫子钊心里清楚,如果有人来找他,特别是在这样的夜里,那么肯定是遇到了非常急切的事。电话里的那个女人,由于原本是在深夜里,所以周遭的环境很安静是理所当然的。而从声音上来判断,这个女人所处的环境除了安静之外,还显得有些空旷的感觉。因为在电话里莫子钊察觉到这个女人打电话似乎是在一个比较大,但是却较为封闭的地方。例如仓库或者停车库。女人的那一句“如果天亮以后我还活着的话”,证明她遇到了比较凶险的情况,但是语气没有很虚弱,这意味着她的身体应当是没太大问题,而说天亮后会来找自己,这就说明她起码此刻是有人身自由的。于是莫子钊把这些情况反复在心里加以拼凑组合,得到一个结论:这个女人其实是在害怕,而她害怕的什么东西,却不得而知。
于是莫子钊在电话里对这个女人说:“你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你现在遇到什么凶险的事情了吗?”那个女人略微带着哽咽的声音说:“我已经快要被逼疯了,我看了很多医生,找了很多人,都没有办法帮我,我原本昨天晚上就想要打电话给你,但是中途他又出现了,我被吓得晕过去两次,刚刚醒来后手里还抓着电话,于是才赶紧打给了你。”莫子钊心想,果然是被吓到了,而且还把人给吓晕了,什么玩意这么厉害?于是莫子钊从床上坐直了身子,打开床头柜的小台灯,然后从抽屉里拿出本子和笔来,把原本放在桌子上的一盆小小的仙人球推到一边,然后对电话里的那个女人说:“不用等到明天早上了,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待在原地别动,我这就来找你。”
在女人的一番千恩万谢后,莫子钊拿到了女人的地址。他扯下那张写了地址的纸,然后坐在床上用双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这是为了让自己意识稍微清醒一点。接着他起身下床,去卫生间哗哗冲洗了一下后,就换上了衣服。接着他走到自己的门后从门上取下了一个黑色单肩斜挎包,很像是笔记本电脑包那种,包里塞得鼓鼓的。然后他走到楼下,搭着板凳站到家里的神像跟前,默默上了一炷香,接着抓起车钥匙,就出了门。
女人提供的地址距离莫子钊住的地方大约开车需要半个小时,而在这个时间段,路上的车少得可怜,所以莫子钊也下意识的稍微开得快了一些。女人所住的小区是一个复式的小区,从地段和小区的安保情况来看,应当是一个价格不菲的住宅区。通常租住的房子不会选择在这种高档小区,这也继而传递给莫子钊一个信息,那就是这个女人的家庭应当是比较富裕。
走到女人的门前,莫子钊按响了门铃,门铃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格外明显。很快有人从里面吧门打开了一个缝隙,透过缝隙莫子钊第一次看到了这个女人。女人披散着头发,脸色非常不好,可能是由于太久没有化妆的关系,她脸上的皮肤显得有些发黄,而只有那纹过的眉毛此刻特别的线条分明。
“你是花医生吗?”那个女人带着戒备问道。莫子钊摸出手机翻到先前这个女人给自己打来电话的来电记录,然后把屏幕凑到门缝给女人看,他说:“如果这个电话是你打来的,那么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如果不是的话,那就不是了。”
莫子钊说话的口气显得淡淡的,因为他深知在这样的一个时间里贸然拜访一个女人的家,似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行径。女人没有说话,而是把门关上,接着隔着门传来一阵打开门内链条的声音,然后再把门打开,对莫子钊说:“花医生,谢谢你来,快请进。”莫子钊走进屋里,然后站在门廊的地方,打算脱鞋。他看见女人在他进屋以后,先是伸出头去到门外张望了一番,那样子很像是地下党在看有没有被特务跟踪一般,接着她关上了防盗门,然后又是一阵咔嚓咔嚓锁上防盗链的声音。
而莫子钊此刻才注意到,门上的防盗链足足有三副之多,其中两副看上去一模一样,而且新崭崭的,这说明这两副是后来一道装上去的。而原先那副稍微看上去老旧一点的,在它的地下,却有螺丝钉被猛烈撞击后,暴起变形的痕迹。就好像是有人使劲的撞门,链条扯动了座子一样。
莫子钊没有说话,只是把这些暗暗记在心里,这是他多年来的职业习惯,因为他所处理的通常都是一些医学上有误区甚至是无解的杂症,而每一个患者能够传递给他的任何信息都是有价值的,那些无法被表达的,就只能他来挖掘发现。莫子钊眼看着这三把链条锁,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要么是在阻挡有什么人破门而入,要么就是防止有什么人从这间屋子里离开。
女人对莫子钊说:“不必换鞋了,就这么踩进去就行了。反正自己家里已经很久没有打扫卫生了。”说完她打开了门廊附近所有的电灯开关,那儿的开关好像是吧整个客厅里能够点亮的灯都打开一样。灯光亮起后,莫子钊才开始把这个女人的样子看得更加清楚。她的岁数看上去似乎和自己差不多大,但是由于非常憔悴,于是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其病态的感觉。模样不算难看,即便是在没化妆的情况下。她穿着一件抓绒的睡衣,但是睡衣已经看上去有些脏了,这就跟她住在这样小区的身价不符。女人对莫子钊说:“花医生,既然你来了,我也就放心一点了,你看我是在哪儿跟你说说我的情况?”然后她有些尴尬地笑笑说:“家里太乱,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莫子钊说:“我没什么好介意的,这么晚都来了,就不要讲究什么虚头了。”说完他对着亮着灯但是却被门廊墙壁挡住的地方说:“那地方是你家客厅吧,就在客厅说就行了。我得先听听你的病,然后才能判断。”于是莫子钊和那个女人就走到了客厅。就在转过那堵墙的时候,莫子钊发现,客厅的那种看上去值不少钱的沙发上,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各种东西,有衣服,有鞋袜,还有杂志,最离谱的是,竟然还有一双黑面白底的老式布鞋,布鞋的底下压着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黄黄的,没能看清是什么东西。
而同时莫子钊也察觉到,在客厅另一侧的走廊,那条走廊应该是通向书房和卧室的必经之地,狭窄的走廊上,却也对方了许多东西,有电视机,电脑桌,还有一张床垫和各种拆开的木块,这些东西本来就非常占地方,此刻走廊更是堆得满满的,只留下了一个更加狭窄的口子,用来直通最里头的卧室。
莫子钊是专门处理怪病的人,也就是说,在旁人眼中的“怪”,放到莫子钊的眼睛里,或许也只属寻常。而眼前看到的这些东西却让莫子钊一头雾水,但他依旧没有说话,而是把沙发上的东西稍微往边上挪了挪,给自己腾了一个能坐下的区域,让他问这个女人:“你就说吧,是什么让你觉得活不到天亮?是什么出现了两次,还把你吓晕了两次?”
女人坐下后,先是两手交叉横抱,身子微微弯曲,这说明接下来她要说的事,实际上是不愿意再被想起的。她告诉莫子钊,他看到她老公了,一个晚上看到了两次。莫子钊很是纳闷,你说你好好的一个女人看见自己老公吓成这样这像话吗?难道是有家暴?可是这个女人的身上脸上看上去都没有被殴打的痕迹啊?况且就算是殴打,这也是外伤,去看看跌打医生也就是了,怎么会找上自己这个专门瞧怪病的人呢?于是莫子钊问:“你老公怎么你了?他人在哪儿呢?”
女人伸出一只手,指着莫子钊说:“在你背后的沙发上。”
莫子钊是一个心里有神的人,听到这个女人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还是吓了一跳,于是他故作镇定地转头,却发现身后空荡荡的。这个时候女人接着说:“是在你身后的沙发上,你差一点就坐着他了。”
于是莫子钊站起身来,翻找着自己身后的沙发,却在那双布鞋和塑料袋下,他找到了一张裱框好的一张相片。
那是一张男人的遗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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