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钊看着这张照片许久,与此同时,他也看见了那个塑料袋里装着的黄色物品,那其实是一堆黄草纸,是烧给死人的纸钱。
作为一个敢在半夜里出单去给人处理怪病的人,基本的心理承受力这些年莫子钊还是锻炼出来了。只是这个女人从打电话开始,不断说一些莫子钊听不懂的话,而直到此刻他看见那堆钱纸和遗像之后,才突然察觉到,原来这个女人是在对他说,她撞见鬼了。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鬼吗?从小到大,莫子钊也曾无数次问自己这个问题。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由于莫子钊虽然在给人治病,但毕竟不是一个正规的医生。也就是说,他成了电视里报纸上那种需要被打压排挤的“江湖游医”。莫子钊是家传医术,中途转拜他人学习,期间无数次听到过“鬼”这个词,自己学到的也或多或少的涉及,莫子钊一度在是否相信之间来回矛盾着,说信吧,虽然也处理过一些所谓的鬼病,毕竟自己从未亲见“鬼”的存在,说不信,老师和父辈却又言之凿凿。莫子钊的所学较为杂乱,所以他这样身份的人,周围走得较近的朋友,也大多是这样的一群人,行事低调,适当收取报酬来给人解决其自身无法解决的问题。他也曾听别的一些差不多身份的人告诉他,有时候会遇到一些“鬼病”。
所谓的“鬼病”,自然就是由“鬼”所引起的病症。而鬼到底是什么,莫子钊却从来没有见过。好在他是一个拜神的人,所以心里边装着敬畏,他深信这个世界上他不曾见过的东西还有很多,只不过他更相信那些自己曾经亲眼所见的东西。所以当这个女人说出这些话以后,莫子钊还是感到一阵害怕。他伸手把沙发上的遗像拿起了,放到了跟前的茶几上,然后对着遗像双手合十拜了拜,接着对那个女人说:“原来你老公已经去世了。”女人点点头,并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看向自己丈夫的遗像。
莫子钊接着说:“那么你是想要告诉我,你看见你丈夫的亡魂了对吗?”女人依旧点点头。莫子钊有点为难的说:“可是我只是个医病的,如果是鬼引起的病我兴许还能想想办法。如果你确信你是看见丈夫的亡魂的话,那就是撞鬼了,这种事,你恐怕是更需要找一个道士或者和尚才行。”女人缓缓开口说:“我找过了,但是也没有用。他们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段日子,符咒水我都喝了不少,但是我依然还是能够看见他。”
莫子钊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始回想自己这些年所遇到的那些匪夷所思的怪病。这个女人口中的符咒水,是指用某种特定的方式,在黄符纸上书写一个特定的符文形状,然后让患者喝下,继而达到治病的效果。这样的事情莫子钊自己也曾经干过,从他自己过去救人的经验来看,这种方式其实多少是有些作用的,但是这种作用无法求证究竟是来自于患者的心理作用,还是那张符咒有那么神奇。而莫子钊自己虽然并不是道士,但是他也会依样画葫芦般去给患者画符咒,然后要求他们烧掉后将灰烬冲水喝。不过那大多是一些别的病症,鬼病却非常之少,也许是因为年轻,这类事情也大多轮不到他来做。于是莫子钊对这个女人说:“那你能给我仔细说一下你究竟看见你丈夫怎么了吗?”
女人说,她和丈夫是去年年底结婚的,而丈夫的去世则是在三个月前。莫子钊心里计算着,如今是四月,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和丈夫结婚后最多一两个月,男人就离世了。这不得不说是一件让人惋惜的事情。可是两人既然刚刚才结婚,那么相比感情也应该很好才对,莫非这个女人此刻的害怕,仅仅是因为丈夫已经死去,从而单纯的害怕亡魂吗?女人告诉莫子钊,丈夫生前对自己很好,去世也非常突然,由于丈夫是建筑单位的,经常会在工地上活动,事发的当天就是因为工人们操作失误,原本由起重机正在拉往楼上的混凝土篮子没有绑好,于是四五楼的高度倾倒了下来,恰好那个时候,自己的丈夫就站在底下,一瞬间就被埋了,等到把人拉出来的时候,早就没气了。莫子钊问女人:“当时旁边难道没有站着别的人吗?如果及时救出来的话,人应该也不会死吧。”女人摇摇头说:“当时已经是第一时间救人了,可是由于混凝土太重,直接砸下来把人埋了,人并不是埋死的,而是砸死的。”
说到这儿,女人才有了一点情绪的波动,她哽咽着说:“一个好好的人,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走了。”莫子钊此刻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安慰她,第一互相并不熟,第二这种事他的确也从未遇到过。女人接着说,办完丧事,保险理赔一结束后,她就回自己娘家住了一段日子,直到上个月才搬回来,可是从回来后的头一个星期开始,她就不断产生一些幻象。例如自己刷牙洗脸上厕所,总是能够在一些反光的地方发现一个人影,例如镜子或者卫生间的墙面瓷砖。而自己转过头去看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女人双手互搓对莫子钊说,家里也没养什么宠物,即便是老鼠也不应该会有这么大的影子,所以一开始她只是觉得自己对丈夫的思念太过强烈,以至于神经衰弱产生了幻觉。她把这些事告诉了自己的家人,家人出于担心,于是送她去看了下心理医生,医生给出的结论就是心理压力大,心结打不开,这需要家人和朋友的陪伴,然后开了些帮助睡眠和舒缓压力的药物给她。
莫子钊问道:“心理医生给你开的药你吃了吗?”女人点点头说吃了,因为她也不希望自己就这么消沉下去,失去自己的生活。女人说,可是吃过以后,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有时候自己晚上临睡前吃药,就会做一整晚稀奇古怪的梦,然后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却在卫生间的马桶边。马桶里有自己的呕吐物,还有头一晚吃下的,没融化的胶囊。
莫子钊听着女人这些古怪的描述,他深知这明明超过了自己的能力范围,但是却依旧没有离开。他心里清楚,这个女人是因为无助到极点才会在半夜里给他打电话,他也清楚,此刻如果他推脱离开的话,相当于掐灭了这个女人仅存的一点希望,如此一来,她可能就真的活不到天亮了。所谓医者仁心,莫子钊虽然是个野郎中,但也是有颗悬壶济世的心的。于是他静静地听着,心里却盘算着怎么把这个女人带离这间房子,如果她感觉到安全了,剩下的一切等到天亮后再说。
女人接着说,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往坏处想了。渐渐开始觉得这并非那个心理医生所描述的“压力大”,因为她自己根本就对走到厕所然后呕吐这个动作毫无印象,更不要说呕吐的动静,睡得再死的人,恐怕也是会醒过来的吧。莫子钊虽然暂时无计可施,却也对女人的说法感到赞同,于是他轻轻点点头。女人告诉莫子钊,她很难去回想起那些夜晚自己的梦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梦的场景,却始终是在自己家的范围内,非常杂乱,丝毫无迹可寻。而最可怕的是,从那天早上开始,她再也不会看到任何一闪而过的影子了,而是确确实实的看到自己的丈夫出现在自己面前。
莫子钊问她说:“你为什么就这么确信自己看见了呢?或者说,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看见吗?”女人摇摇头说:“没有别人了,就我看见了。而我想要离开这里,却怎么都不让我走。”莫子钊问:“那你看见的你的丈夫是什么样子的?”女人回答道:“就是浑身是伤,衣服破破烂烂,头上脸上嘴巴里眼睛里全都是血,就是他死的时候的样子。但是他一句话也不跟我说,只是有些时候我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我想要逃出门去,一打开门就能够看见他直直地站在我跟前。”
莫子钊问:“那这期间,你死去的丈夫对你做过什么?我是说,有没有伤害过你?”女人哭着说:“没有,他面无表情,我问他也不回答,而且他并不是时时刻刻都会出现,而是间歇性的。每次他一出来,都只是在那里看着我,别的什么都不会做。从那以后我找了很多人,也请医生来家里看过,也找过道士来,统统没用,我想要离开,但是他不让我离开。”莫子钊问:“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么你这么长时间,在这样恐惧的环境下,是怎么睡着的?”
女人伸手朝着客厅的另一侧指着,那是莫子钊先前察觉到通往卧室的走廊,堆满了各种杂物,而此刻他也看清楚了,那些被拆成许多小块的木料,其实是一张床。女人说,她这些日子一直都住在那间屋子里,那是他们的卧房。莫子钊问她:“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都挪出来呢?”女人回答他说,因为只有这样,整个房间才毫无遮挡,她只需要盯着卧室门就可以了,这样自己的丈夫就不会出现在她的身边。
莫子钊开始有些不懂了,于是他问:“你是说,你想要让自己只看着一个方向,也就是那个卧室门,于是这样就不会从别的地方看到你的丈夫了吗?”女人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说:“不是不能看到,而是他不能够进到这间屋子里来,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还说,这些日子,吃的东西用的全都电话叫外卖或者让亲戚送来,自己除了去厕所,几乎都呆在那个空荡荡的房间里。莫子钊站起身来对她说:“你介意我看一眼你的那个房间吗?”女人摇摇头,于是莫子钊就直接跨过走廊上的杂物,进入了那间屋子,打开灯,发现连窗户都关得死死的,地上一堆零食和方便面的垃圾,除了一副窗帘和墙上那个结婚的喜字,别的什么都没留下。
这是一个比较大的房间,莫子钊心想,早前在电话里听见的那种略微带着回音的声音,大概就是这个女人从这间房间里打的电话。莫子钊自己心里也害怕,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没有天理的大半夜遇到这件事。可是要他抛下不管他也于心不忍。而且根据这个女人的口述,虽然她神志清楚逻辑正常,但是所描绘的事件的确是大大超过了莫子钊的理解能力,所以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女人一定有病,至少在精神上是有点小问题的,既然是有病,那么莫子钊就愿意一试。
于是莫子钊退回到客厅,他问那个女人:“你现在四周看看,你的丈夫此刻在吗?”
女人摇摇头,莫子钊说:“既然这样,你跟着我,我们一起出去,我带你到我的地方去,我再好好给你瞧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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