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知:［4］往生门（下）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事情恐怕比我们预想的要严重的多。

按现在的状况来说，已经不是小姑娘能看见东西那么简单了。

这东西显然是有主观意识的，它所谓的两个人，指的肯定就是我和初一了。

我倒不是担心初一对付不了它，而是万一这东西狗急跳墙鱼死网破。到头来伤到了小姑娘，我们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初一也是很意外，愣愣的看了小姑娘半晌。

等到她的情绪彻底平稳了。

才试探着把手放到了小姑娘的额头上。

小姑娘虽然知道我和初一在卧室里，但毕竟是两个陌生人。

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初一只好安慰她说，我们是来帮她的，希望她能配合，否则我们也是无济于事。

小姑娘这才没有再动。

初一像是一个大夫一般。手久久没有抬起来。

等到过了差不多五分钟，他才冲我们使了个眼色，一行人就跟他到了客厅里。

初一说，首先，他可以肯定的是，小姑娘的事，肯定与污秽没有关系。

这无论是孤魂还是野鬼，能对活人下手的目的其实都很简单，无非就是贪恋生前的世界，不肯离去，想要上身重新感受一番，或是害人做替身，好让自己投胎而已。

不会出现小姑娘身上的状况。

其次，他刚才用手试过了，明显感觉到缠着小姑娘的东西，对自己很忌惮。这八成是个妖怪在作祟。

只不过他搜索脑海，之前没有听说过或是遇到过相似的状况。

所以眼下他也是有些糊涂。

希望能得到小姑娘父母的同意，让他做一个试验。

也许就会有答案。

可能是试验俩字听起来就挺吓人。

小姑娘的父母一开始并不肯答应。我好说歹说了半天，保证不会伤到小姑娘。

他们这才将信将疑的同意了，

我们重新走进卧室的时候，初一交代了他们不能进去。

我眼见着小姑娘的母亲甚至都不敢看我们了。

弄得我和初一很像是进去做手术的大夫一般。

重新回到了卧室里，那小姑娘竟然出奇的平静。

初一告诉我，那个东西很怕他，所以一时间收敛了。但这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初一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

我知道里面装的肯定是妖怪。

仔细看去，发现瓶子里没什么特别东西，只有一小捧土。

初一将土倒在了手心里，要小姑娘靠在床头。

轻轻一吹，那土飞了小姑娘满脸。

初一叮嘱她不要乱动，等了一会儿，才轻轻的把瓶子放下。跟着让我目瞪口呆的事情出现了。

只见那些散落的土，就像是有生命一般，缓缓的朝着瓶子流了过去。

很快一捧土就完全消失不见了，都进到了瓶子里。

我小声问他，这是什么妖怪啊？活的？

初一摇了摇瓶子，在我耳边说，听说过土地公吗？这就是。

跟着初一笑了一下，说他猜到了我会有这种表情，不过他没骗我，这东西真的就是土地公。不过跟神话传说里的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土地公就是这种妖怪的名字。

自打开天辟地以来，人类的历史对于天地而言，不过转瞬之间。

而恒久的，反而是那些平日里我们从来不会多看一眼的东西。

山川河流、土壤石头。

这土，说白了与天地齐寿。年头久了，自然也会有特别的土出现，幻化成妖怪。

而这种妖怪，就称之为土地公。

其实神话故事中的土地公，就是借鉴了这东西。

与天地齐寿，虽然貌不惊人，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无非就是土有了生命而已。

但这一点就足够了，这土所见识到的世界，淌过的历史长河，是远远超出人类所能理解的存在。

正因如此，初一就想问问这土，是否了解小姑娘身上的状况是从何而来。

初一说完，把瓶子紧紧的贴在了耳朵上。对我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

嘱咐我道，这土地公非常难寻，看起来与土无异，又能遁地躲藏。所以能捉到完全就是靠运气。他这次问土，按照约定，得到答案之后是要将其放走的。所以千万不要打扰他，不然不仅没听到玄机，还放了土地公走。这就是标准的赔了夫人又赔小妾了。

我点点头，弄得我大气都不敢喘了。

眼见着初一听了很久。眼睛忽然亮了一下。表情就变得很奇怪。

说了声谢谢，就打开窗把那土地公从窗口倒了出去。

我赶紧问他，它告诉你什么了？

初一叹了口气，真的没想到，竟然是往生门。转头又对小姑娘说道，小姑娘，你不用担心。这不是所谓的鬼魅，你只是碰见了一个小妖怪。这种妖怪不会伤害你的。

小姑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可还是能看出来很紧张。

我把初一拉到了一边，说你这是安慰她呢还是真的没问题？往生门是什么妖怪？

初一搓了搓手。有点像是很怀念土地公刚才在手里感觉。

悄声告诉我，往生门。自古以来有过很多记载。从名字上就能了解个大概。往生、与轮回转世有关。而门，只是一个比喻。大体的意思就是说，在某一个地方或是某一个场合，能看见来生或是前世的画面。

行外基本认为这是奇闻异事，而并不觉得是妖怪作祟。

尤其是一些能力较差的往生门，出现的时间很短，展现的景象也很少。世人经常会将其与海市蜃楼混淆。可见世人对此是毫无了解的。

而在行内普遍都清楚，这往生门，根本就不是展现了前生今世的画面。

而确确实实的是一种妖怪。大家为了统一观念，也就没为它取特别的名字，干脆跟着外行一起叫往生门。

这往生门，与很多妖怪不同。并非由实体。即便被你看见了，也是看得见摸不着的。

究其原因，是跟这种妖怪的诞生有关。

因为这种妖怪，来历非常特别。

它是人们的记忆所化的。

正因为是记忆，所以只能看见，并无法触碰。就像是电影一般，将别人的记忆展现了出来。

因为很多变成往生门的记忆年代久远，或是来自他方。

这才给无意看见它的人产生了一种错误的观念，认为看见的是前生今世。

事实上并不沾边。

往生门，初一这么多年过来，倒是看见过很多次。

这种妖怪本身无害，存在世间也很难长久。所以他从不过问。

只是这次的往生门实在特别。

并非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依附到了小姑娘的身上。

这就有些麻烦了。

因为道理很简单，这记忆。

一旦你记住了，它就是存活的。

对于往生门这种妖怪，它要是跟以前一样，存活在世间，那只能是昙花一现。因为即便被人看见了，日久天长记忆也会模糊掉。它也就无法存活下去了。何况世间万物流转，即便没有外力干涉，它也会逐渐被冲散。

可这个往生门，显然找到了新的生存之道。

躲藏在小姑娘身体之中，等同与小姑娘的记忆联系到了一起。

只要这小姑娘活着，它就可以一直存在着。

说起来，这妖怪也会求生。也不知道是真的机缘巧合还是它刻意为之。总之这往生门，算是进化了。

那小姑娘看见的一切，听见的一切，其实都是这往生门。

那与她对话的人，形容起来，就是往生门在记忆里为自己找的代言人罢了。

我听初一说了半天

脑子里的概念却很抽象。可记忆这种东西，说起来就是很抽象。

我是真的非常意外，入行这么久了，虽然对各种妖怪都有了大致的概念。但这次真的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问初一，既然已经找到了问题。

那有没有办法解决掉它。这东西没有实体，怎么打啊？

初一嗯了一声，表示也很棘手。最好的办法，就是这往生门自行离去。

只不过这就等于断了它求生的念想，恐怕不会答应的。只能试一试。

我见状也只好点头。

初一坐在了床边，安慰了一下小姑娘。告诉她可以睡一觉，初一在身边，那东西不会出现的。

小姑娘坐在床上半天，可能真的没有看见东西。加上也是身心疲惫，应了一声就躺了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我在旁边看着，还有点心疼。

这孩子本身就看不到，已经够可怜了。如今又要遭遇这种东西。

初一待到小姑娘睡熟后，试探着叫了她一声。

见她没答应，初一这就掏出了一个空瓶子来。对着小姑娘的额头，低声说，你出来吧，命有命道。我不杀你。

几句之后，见毫无反应，初一又说道，入瓶中，我许你存十年。说着用指头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说，我保十年不忘。

这次他话音刚落，我就猛地见到小姑娘的额头上像是飘出来一道微光。

因为室内不算太黑，那光就若隐若现的，很像是以前在纪录片里看到的极光似的。

那光很快就飘进了瓶子里，初一将瓶口塞好。

轻轻的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又说，我说的，算数。

过了一会儿，他才将瓶子收进了怀里，告诉我，事情解决了。

刚才的情景虽然波澜不惊。

可我还是看的出了一额头的汗。

两个人退出卧室，见小姑娘的父母立刻都站了起来。

初一冲他们点点头，告诉他们，小姑娘以后再也不会看见那些东西了。

事情圆满解决了，现在小姑娘睡熟了，他们就不要去打扰了，让她多睡一会儿。

我见小姑娘的父母将信将疑，本想说两句什么。

反倒被之前找我们的事主抢了话，他安慰小姑娘父母，说我和初一二人是实打实的高人，不要怀疑，伤了人家的好心。转身还给了我一个拥抱，说报酬随时可以去取。

我此时对报酬没太大念想。

反正事情解决了，我心也放进了肚子里。一路舟车劳顿，也没好好休息，就想先回去睡觉。

于是二人就告辞，住到了事主安排的酒店里。

既然已经到了云南，我是打算玩上几天再回北京的。

跟初一商量了一下，他也不反对。

既然不用赶飞机，我干脆买了点夜宵，跟初一边吃边聊了一阵子。

我很好奇，虽然之前在当场已经听得够清楚了。初一是许诺了那往生门十年时间。可还是有一些细节让我很好奇。他说的不忘具体是什么意思。

初一就解释给我。其实很简单。他将瓶子放在额头的时候。

已经把往生门记住了。答应了十年不会忘记它。

所以算是给了它十年寿命。

我听了是真心觉得初一牛叉。

这是什么精神，舍己为人的典范了吧？

而且对于普通人来说，记忆往往是又幸福又残酷的东西。

而这两者都是因为记忆是人类无法选择去遗忘的。

可对于年来说，难道记忆也是可以随时想忘记什么就忘记什么的？

我问了初一几句，他这才笑道。

其实相较而言，单纯对于记忆这种东西，年可能要比人类还可悲。

因为年行走在世间无数十日，记忆远比人类要多。痛苦应该也会更多。

他的确是可以忘记往生门，但那只是纯粹因为往生门是妖怪罢了。

对于他自己的记忆而言，跟人类没什么区别。

我听了还有些感慨。

这样的话，可能作为人反而更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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