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阿紫已纵马来到萧峰身边,喝道:“你这小鬼,胆敢出口伤人?你想死么?嘿嘿,可没这么容易!”游坦之突然见到这样一个清秀美丽的姑娘,一呆之下,说不出话来。阿紫道:“之鬼,做瞎子的滋味挺美,待会你就知道了。”转示向萧峰道:“姊夫,这小子歹子毒得紧,想用石灰包害你,咱们便用这石灰包先废了他一双招子再说。”
萧峰摇摇头,向领兵的队长道:“今日打草谷得来宋人,都给了我成不成?”那队长不胜之喜,道:“大王赏脸,多谢大王的恩典。”萧峰道:“凡是献了俘虏给的官兵,回头都到王府去领赏。”众官兵欢欢喜喜的道:“咱们诚心献给大王,不用领赏了。”萧峰道:“你们将俘虏留下,先回城吧,各人记着前来领赏。”众官兵躬身道谢,那队长道:“这野兽大多,大王要拿这些宋猪当活靶么?从前楚王喜欢这一套。只可惜我们今日抓的多是娘们,逃不快。下次给大王抓些精壮的宋猪来。”说着行了一礼,领兵去了。
“要拿这些宋猪当活靶”这几句话钻入耳中,萧峰心头不禁一震,眼前似乎便见到了楚王当年的残暴举动:几百个宋人像野兽一般在雪地上号叫奔逃,契丹贵人哈哈大笑,弯弓搭箭,一个个的射死。有些宋人逃提远了,契丹人骑马呼啸,自后赶去,就像射鹿射狐一般,终于一一射死。这种惨事,契丹人随口说来,丝毫不以为异,过自必习以常。放眼向那群俘虏瞧去,只见人人脸如土色,在寒风中不住颤抖。这些边民有的懂得契丹人话,早就听过“射活靶”的事,这时更吓得魂不附体。
萧峰悠悠一声长叹,向南边重重叠叠的云山望去,寻思:“若不是有揭露我的身世之迷,我直至今日,还道自己是大宋百姓。我和这些说一样的话,吃一样的饭,又有什么分别?这什么大家好好的都是人,却要强分为契丹、大宋、女真、高丽?你到我境内来打草谷,我到你境内去杀人放火?你骂我辽狗?我骂你宋猪?”一时之间思涌如潮。
眼见出来打草谷的官兵已去得不见人影,向众难民道:“今日放你们回去,大家快快吧!”从俘虏还道萧峰要令他们逃远走,然后发箭射杀,都迟疑不动。萧峰又道:“你们回去之后最好远离边界,免得又被人打草谷捉来。我救得你一次不得第二次。”
众难民这才信是真,欢声雷动,一齐跪下磕头说道:“大王恩德如山,小民回家去供奉你的长生禄位。”他们早知宋民被辽兵打草谷俘去之后,除非是富庶人家,才能以金帛回,否则人人死于地,尸骨不得还乡。宋辽连年交锋,有钱人家早就逃到了内地。这些被俘的边民皆是穷人,哪有什么金帛前来取赎?早知自己命远已牛马不如,这位辽国大王竟肯放他们回家,当真喜出望外。
萧峰见众难民满脸喜色,相互扶持南行,寻思:“我契丹人将他捉了来,再放他们回去,使们一路上担惊受怕,又吃了许多苦头,于他们又有什么恩德?”
眼见众难民渐行渐远,那游坦之仍是直挺挺的站着,便道:“你怎么不走啊?你回归中原,有盘缠没有?”说着伸手入怀,想取些金银给他,但身边没带钱财,不摸之下,随手取了个油布小包出来。他心中一酸,小包中包的是一部梵文易筋经,当日阿朱从少林寺中盗了出来,强要自己收着,如今人亡经在,如何不悲?随手将小包放回怀中,说道:“我今日出来打猎,没带钱财,你若无钱使用,可跟我到城里去取。”
游坦之大声道:“姓乔的,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何必用这些诡计来戏辱于我?姓游的就是穷死,也岂能使你的一文钱?”
萧峰一想不错,自己是他的杀父仇人,这种不共戴天的深仇无化解,多说也是用,便道:“我不杀你!你要报仇,随时来我便了。”
阿紫忙道:“姊夫,放他不得!这小子报仇不使正当功夫,尽使卑鄙下流手段。斩草除根,免留后患。”
萧峰摇头道:“江湖上处处荆棘,步步凶险,我也这么走着过来了。谅这少年也伤不了我。我当日激得他伯父与父亲自刎,实是出于无心,但这笔血债总是我欠的,何必又害氏双雄的子侄?”说到这里,只感意兴索然,又道:“咱们回去吧,今天没什么猎可打。”
阿紫嘟起小嘴,道:“我心中想得好好的,要拿这小子来折磨一番,可多有趣!你偏要放走他,我回去城里,又有什么可玩的?”但终于不敢违拗萧峰的话,掉转马头,和萧峰并辔回去,行出数丈,回头说:“小子,你去练一百年功夫,再来找我姊夫报仇!”说着嫣然一笑,扬鞭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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