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自己撞到闵柔剑上,受伤不重,也不如何疼痛,眼见石清、闵柔二人出庙,跟着殿中烛火熄灭,一团漆黑之中,忽觉有人伸手过来,按住自己嘴巴,轻轻将自己拖入了神台底下。正惊异间,火光闪亮,见白万剑手中拿着火摺,惊叫:“有鬼,有鬼!”奔出庙去,料得他不知自己躲在神台之下,出庙追寻,不由得暗暗好笑,只觉那人抱着自己快跑出庙,奔驰了一会,跃入一艘小舟,接着有人点亮油灯。
石破天见身畔拿着油灯的正是丁当,心下大喜,叫道:“叮叮当当,是谁抱我来的?”
丁当小嘴一撇,道:“自然是爷爷了,还能有谁?”石破天侧过头来,见丁不三抱膝坐在船头,眼望天空,便问:“爷爷,你……你……抱我来做什么?”
丁不三哼了一声,说道:“阿当,这人是个白痴,你嫁他作甚?反正没跟他同房,不如趁早一刀杀了。”
丁当急道:“不,不!天哥生了一场大病,好多事都记不起了,慢慢就会好。天哥,我瞧瞧你的伤口。”解开他胸口衣襟,拿手帕醮水抹去伤口旁的血迹,敷上金创药,再撕下自己衣襟,给他包扎了伤口。
石破天道:“谢谢你。叮叮当当,你和爷爷都躲在那桌子底下吗?好像捉迷藏,好玩得很。”丁当道:“还说好玩呢?你爸爸妈妈和那姓白的斗剑,可不知瞧得我心中多慌。”石破天奇道:“我爸爸妈妈?你说那个穿黑衣服的大爷是我爸爸?那个俊女人可不是我妈妈…
…我妈妈不是这个样子,没她好看。”丁当叹了口气,说道:“天哥,你这场病真是害得不轻,连自己父亲也忘了。我瞧你使那雪山剑法,也是生疏得紧,难道真的连武功也都忘记得干干净净了?……这……这怎么会?”
原来石破天为白万剑所擒,丁不三祖孙一路追了下来。白万剑出庙巡视,两人乘机躲入神台之下,石清夫妇入庙斗剑种种情形,祖孙二人都瞧在眼里。丁不三本来以为石破天假装失手,必定另有用意,那知见他使剑出招,剑法之糟,几乎气破了他肚子,心中只是大骂:
“白痴,白痴!”乘着白万剑找寻火刀、火石,便将石破天救出。
只听得石破天道:“我会什么武功?我什么武功也不会。你这话我更加不明白了。”丁不三再也忍耐不住,突然站起,回头厉声说道:“阿当,你到底是迷了心窍还是什么,偏要嫁这么个胡说八道、莫名其妙的小混蛋?我一掌便将他毙了,包在爷爷身上,给你另外找一个又英俊、又聪明、风流体贴、文武双全的少年来给你做小女婿儿。”
丁当眼中泪水滚来滚去,哽咽道:“我……我不要什么别的少年英雄。他……他又不是白痴,只不过……只不过生了一场大病,脑子一时胡涂了。”
丁不三怒道:“什么一时胡涂?他父亲明明武功了得,他却自称是‘狗杂种’,他若不是白痴,你爷爷便是白痴。瞧着他使剑那一副鬼模样,不教人气炸了胸膛才怪,那么毛手毛脚的,没一招不是破绽百出,到处都是漏洞。嘿嘿,人家明明收了剑,这小子却把身子撞到剑上去,硬要受了伤才痛快。这样的脓包我若不杀,早晚也给人宰了。江湖上传出去,说道丁不三的孙女婿给人家杀了,我还做人不做?不行,非杀不可!”
丁当咬一咬下唇,问道:“爷爷,你要怎样才不杀他?”丁不三道:“哈,我干么不杀他?非杀不可,没的丢了我丁不三的脸。人家听说丁老三杀了自己的孙女婿,没什么希奇。若说丁老三的孙女婿给人家杀了,那我怎么办?”丁当道:“怎么办?你老人家替他报仇啊。”丁不三哈哈大笑,道:“我给这种脓包报仇?你当你爷爷是什么人?”丁当哭道:“是你教我和他拜堂的,他早是我的丈夫啦。你杀了他,不是叫我做小寡妇么?”
丁不三搔搔头皮,说道:“那时候我曾试过他,觉得他内功不坏,做得我孙女婿,那知他竟是个白痴。你一定不让我杀他,那也成,却须依我一件事。”
丁当听到有了转机,喜道:“依你什么事?快说,爷爷,快说。”
丁不三道:“我说他是白痴,该杀。你却说他不是白痴,不该杀。好吧,我限他十天之内,去跟那个白万剑比武,将那个‘气寒西北’什么的杀死了或者打败了,我才饶他,才许他和你做真夫妻。”
丁当倒抽了一口凉气,刚才亲眼见到白万剑剑术精绝,石郎如何能是这位剑术大名家的敌手,只怕再练二十年也是不成,说道:“爷爷,你出的明明是个办不到的难题。”
丁不三道:“难也好,容易也好,他打不过白万剑,我一掌便将这白痴毙了。”自觉这题目出得甚好,这小子说什么也办不到,不禁洋洋自得。
丁当满腹愁思,侧头向石破天瞧去,却见他一脸漫不在乎的神气,悄声道:“天哥,我爷爷限你在十天之内,打败那个白万剑,你说怎样?”石破天道:“白万剑?他剑法好得很啊,我怎打得过他?”丁当道:“是啊。我爷爷说,你若是打不过他,便要将你杀了。”石破天嘻嘻一笑,说道:“好端端的为什么杀我?爷爷跟你说笑呢,你也当真?爷爷是好人,不是坏人,他……他怎么会杀我?”
丁当一声长叹,心想:“石郎当真病得傻了,不明事理。眼前之计,唯有先答允爷爷再说,在这十天之内,好歹要想法儿让石郎逃走。”于是向丁不三道:“好吧,爷爷,我答允了,教他十天之内,去打败白万剑便是。”
丁不三冷冷一笑,说道:“爷爷饿了,做饭吃吧!我跟你说:一不教,二别逃,三不饶。不教,是爷爷决不教白痴武艺。别逃,是你别想放他逃命,爷爷只要发觉他想逃命,不用到十天,随时随刻便将他毙了。不饶,用不着我多说。”
丁当道:“你既说他是白痴,那么你就算教他武艺,他也是学不会的,又何必‘一不教
’?”丁不三道:“就算爷爷肯教,他十天之内又怎能去打败白万剑?教十年也未必能够。
”丁当道:“那是你教人的本领不好,以你这样天下无敌的武功,好好教个徒儿来,怎会及不上雪山派白自在的徒儿?难道什么威德先生白自在还能强过了你?”
丁不三微笑道:“阿当,你这激将之计不管用。这样的白痴,就算神仙也拿他没法子。你有没听见石清夫妇跟白万剑的说话?这白痴在雪山派中学艺多年,居然学成了这样独脚猫的剑法?”他名叫丁不三,这“三”字犯 忌,因此‘三脚猫’改称‘独脚猫’。
其时坐船张起了风帆,顺着东风,正在长江中溯江而上,向西航行。天色渐明,江面上都是白雾。丁当说道:“好,你不教,我来教。爷爷,我不做饭了,我要教天哥武功。”
丁不三怒道:“你不做饭,不是存心饿死爷爷么?”丁当道:“你要杀我丈夫,我不如先饿死了你。”丁不三道:“呸,呸!快做饭。丁当不去睬他,向石破天道:“天哥,我来教你一套功夫,包你十天之内,打败了那白万剑。”丁不三道:“胡说八道,连我也办不到的事,你这小丫头又能办到?”
祖孙俩不住斗口。丁当心中却着实发愁。她知爷爷脾气古怪,跟他软求决计无用,只有想个什么刁钻的法子,或能让他回心转意,寻思:“我不给他做饭,他饿劲上来,只好停舟泊岸,上岸去买东西吃,那便有机可乘,好教石郎脱身逃走。”
不料石破天见丁不三饿得愁眉苦脸,自己肚中也饿了,他又怎猜得到丁当的用意,站起身来,说道:“我去做饭。”丁当怒道:“你去劳碌做饭,创口再破,那怎么办?”
丁不三道:“我丁家的金创药灵验如神,敷上即愈,他受的剑创又不重,怕什么?好孩子,快去做饭给爷爷吃。”为了想吃饭,居然不叫他‘白痴’。丁当道:“他做饭给你吃,那么你还杀不杀他?”丁不三道:“做饭管做饭,杀人管杀人。两件事毫不相干,岂可混为一谈?”
石破天一按胸前剑伤,果然并不甚痛,便到后梢去淘米烧饭,见一个老梢公掌着舵,坐在梢后,对他三人的言语恍若不闻。煮饭烧菜是石破天生平最拿手之事,片刻间将两尾鱼煎熬得微焦,一锅白米饭更是煮得热烘烘、香喷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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