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万剑和石清夫妇见他突然站起,都是大吃一惊。白万剑心想自己明明已点了他全身数十处穴道,怎么忽然间能迈步行动,定是闵柔在击倒本派十八弟子后,便去解开他的穴道。石清、闵柔料想白万剑既将他擒住,定然便点了他的重穴,怎么竟会走过来?闵柔叫道:“
玉……”那一声“玉儿”只叫得一个字,便即住口,转眼向丈夫瞧去。
石破天被服白万剑点了穴道,躺在地下已有两个多时辰。本来白万剑点了旁人穴道,至少要六个时辰方得解开,可是石破天内功深厚,虽然不会自解穴道之法,但不到一个时辰,各处所封穴道在他内力自然运行之下,不知不觉的便解开了。他浑浑噩噩,全然不知,只觉本来手足麻木,不会动弹,后来慢慢的都会动了。
白万剑大声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联剑?要试试你在雪山派所学的剑法?”
石破天心想:“我确是看你们练剑而学到了一些,就只怕学错了。”便点了点头,道:
“我学的也不知学对了没有,请白师傅和石庄主、石夫人教我。”说着长剑斜起,站在白万剑身侧,使的正是雪山剑法中一招‘双驼西来’。
石清、闵柔夫妇一齐凝视石破天,他们自从送他上凌霄城学剑,已有多年不见,此刻异地重逢,中间又渗着许多爱怜、喜悦、恼恨、惭愧之情,当真是百感交集。夫妇俩见儿子长得高了,身子粗壮,脸上虽有风尘憔悴之色,却也掩不住一股英华飞逸之气,尤其一双眸子精光灿然,便似体内蕴蓄有极深的内力一般。
石清身为严父,想到武林中的种种规矩,这不肖子大坏玄素庄门风,令他夫妇在江湖上羞于见人,这几年来,他夫妇只是暗中探访他的踪迹,从不和武林同道相见。他此刻见到父母,居然不上前拜见,反要比试武艺,单此一事,足见雪山派说他种种轻佻不端的行迳当非虚假,不由得暗暗切齿,只是他向来极沉得住气,又碍于在白万剑之前,一时不便发作。
闵柔却是慈母心肠,欢喜之意,远过恼恨。她本来生有两子,次子为仇家所害惨死,伤心之余,将疼爱两子之心都移注在这长子石中玉身上。她常对丈夫为儿子辩解,说雪山派一面之辞未必可信,定是儿子在凌霄城中受人欺凌,给逼得无可容身,多半还是白自在的孙女恃宠而骄,欺压得他狠了,因而愤而反抗。否则他小小年纪,怎会做出这种贪淫犯 上的事来?何况白家的女孩儿当时只十二三岁,中玉也不会对这样的小姑娘胡作非为。数年中风霜江湖,一直没得到儿子的讯息,她时时暗中饮泣,总担心儿子已葬身于西域大雪山中,又或是膏于虎狼之吻,此刻乍见爱子,他便是有天大的过犯 ,在慈母心中早就一切都原谅了。但见他提剑而出,步履轻健,身形端稳,不由得心花怒放,恨不得将他搂在怀里,好好的疼他一番。她知这个儿子从小便狡狯过人,既说要和白万剑联手比剑,定是另有深意,她深恐丈夫恼怒之下,出声叱责,又想看看儿子这些年来武功进境到底如何,当即说道:“好啊,咱们四个便二对二的研讨一下武功,反正是点到为止,也没什么相干。”语间柔和,充满了爱怜之意,只是心下激动,话声却也颤了。
石清向妻子斜视了一眼,点了点头。闵柔性子和顺,什么事都由丈夫作主,自来不出什么主意,但她偶尔说什么话,石清倒也总不违拗。他猜想妻子的心意,一来是急于要瞧儿子的武功,二来是要白万剑输得心服,谅来石中玉小小年纪,就算聪明,剑法也高不过那些被闵柔点倒的雪山派众师叔,何况他决计不会真的帮着白万剑出力与父母相抗。
白万剑却另有一番主意:“你以雪山派剑法和我联手抗敌,便承认是雪山派弟子。不论这场比剑结果如何,只须我不为你一家三人所杀,待得取出雪山派掌门人令符,你便非得跟我回山不可。石清夫妇若再阻挠,那更是坏了武林中的规矩。”当下长剑一举,说道:“是二对二也好,是三对一也好,白某人反正是玄素双剑的手下败将,再来舍命陪君子便是。”
他已定下死志,倘若他石家三人向自己围攻逼迫,那便说什么也要杀了石中玉,只须不求自保,舍命杀他谅来也办得到。
石破天见他长剑剑尖微颤,斜指石清,当是似攻实守,便道:“那么是由我抢攻了。”
长剑也是微颤,向石清右肩刺去,一招刺出,陡然间剑气大盛。这一剑去势并不甚急,但内力到处,只激得风声嗤嗤而呼,剑招是雪山剑法,内力之强却远非白万剑所能及。
白万剑、石清、闵柔三人同时不约而同的低声惊呼:“咦!”
石破天这一剑刺出,白万剑初见便微生卑视之意,心想:“你这一招‘云横西岭’,右肘抬得太高,招数易于用老;左指部位放得完全不对,不含伸指点穴的后着;左足跨得前了四寸,敌人若施反击,便不惧你抬左足踢他胫骨……”他一眼之间,便瞧出了石破天这一招中八九处错失,但霎时之间,卑视立时变为错愕。石破天这一招剑气之劲,真是生平罕见,只有父亲酒酣之余,向少数几名得意弟子试演剑法之时,出剑时才有如此嗤嗤声响,但那也要在三四十招之后,内力渐渐凝聚,方能招出生风。石破天这般起始发剑便有疾风厉声,难道剑上装有哨子之类的古怪物事么?
他这念头只是一转,便知所想不对,只见石清“咦”了一声之后,举剑封挡,喀的一声响,石清手中长剑立时断为两截。上半截断剑直飞出去,插入墙角中,深入数寸。
石清只觉虎口一热,膀子颤动,半截剑也险些脱手。他虽恼恨这个败子,但练武之人遇上了武功高明之士,忍不住会生出赞佩的念头,一个“好”字当下便脱口而出。
石破天见石清的长剑断折,却吃了一惊,叫声:“啊哟!”立即收剑,脸上露出歉仄和关怀之意。这时他脸向烛火,这般神色都教石清、闵柔二人瞧在眼里。夫妇二人心中都闪过一丝暖意:“玉儿毕竟还是个孝顺儿子!”
石清抛去断剑,用足尖又从地下挑起一柄长剑,说道:“不用顾忌,接招吧!”刷的一剑,向石破天左腿刺去。石破天毕竟从来没练过剑术,内力虽强,在进攻时尚可发威力,一遇上石清这种虚虚实实、忽左忽右的剑法,却那里能接得住?一招间便慌了手脚,总算心念转得甚快,手忙脚乱的使招‘苍松迎客’,横剑挡去。
石清长剑略斜,剑锋已及他右腿,倘若眼前这人不是他亲生儿子,而是个须杀之而后快的死敌,这一剑已将石破天右腿斩为两截。他长剑轻轻一抖,闵柔却已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叫:“清哥!”
石破天眼望自己右腿时,但见裤管上已被划开一道破口,却没伤到皮肉,他歉然笑道: “多谢你手下留情,我的剑法学得全然不对,比你可差得远了!”
他这句话出于真心,但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语入白万剑耳中,直是一万个不受用,心道:“你向父亲说你剑法比他差得甚远,岂非明明在贬低雪山派剑法?又说学得全然不对,便是说我们雪山派藏私,没好好教你。只一句话,便狠狠损了雪山派两下。白万剑但教一口气在,岂能受你这小子奚落折辱?”
石清也是眉头微蹙,心想:“师妹老是说玉儿在雪山派中必受师叔、师兄辈欺凌,我想白老前辈为人正直,封万里肝胆侠义,既收我儿为徒,决不能亏待了他。但瞧他使这两招剑法,姿式已然不对,中间更是破绽百出,如何可以临敌?似乎他在凌霄城中果然没学到什么真实武功。他先一剑内力强劲之极,但这份内力与雪山派定然绝无干系,便威德先生自己也未必有此造诣,必是他另有奇遇所致。到底如何,须得追究个水落石出,日后也好分辩是非曲直。”当下说道:“来来来,大家不用有什么顾忌,好好的比剑。”左手捏个剑诀,向前一指,挺剑向白万剑刺去。
白万剑举剑格开,还了一剑。
闵柔便伸剑向石破天缓缓刺去,她故意放缓了去势,好让儿子不致招架不及。石破天见她这一剑来势甚缓,想起当年侯门监视集上赠银之情,裂开了嘴向她一笑,又点头示谢,这才提剑轻轻一挡。闵柔见他神情,只道他是向母亲招呼,心中更喜,回剑又向他腰间掠去。石破天想了一想:“这一招最好是如此拆解。”当下使出一招雪山剑法,将来剑格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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