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大侠望著瓷坛,脸上神色又是伤心又是愤怒。我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望他的脸。”
“田大哥又从怀里取出一枚凤头珠钗,放在桌上,说道:‘她要我把这珠钗还给你,或者交给苗姑娘,说这是苗家的物事。’”
众人听到此处,齐向苗若兰望去,只见她鬓边插了一枚凤头珠钗,微微幌动。那凤头打得精致无比,几颗珠子也是滚圆净滑,只是珠身已现微黄,似是历时已久的古物。
刘元鹤续道:“苗大侠拿起珠钗,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头发,缓缓穿到凤头的口里,那头发竟从钗尖上透了出来,原来钗身中间是空的。但见他将头发两端轻轻一拉,凤头的一边跳了开来。苗大侠侧过珠钗,从凤头里落出一个纸团。他将纸团摊了开来,冷冷的道:‘瞧见了麽?’田大哥脸如土色,隔了半晌,叹了口长气。”
“苗大侠道:‘你千方百计要弄到这张地图到手,可是她终於瞧穿了你的真面目,不肯将机密告知你,仍将珠钗归还苗家。宝藏的地图是在这珠钗之中,哼,只怕你做梦也难以想到罢!’他说了这几句话,又将纸团还入凤头,用头发拉上机括,将珠钗放在桌上,说道:‘开凤头的法儿我教了你啦,你拿去按图寻宝罢!’田大哥那里敢动,紧闭著口一声不响。我在床下却瞧得焦急异常,地图与宝刀离开我身子不过数尺,可是就没法取得到手。只见苗大侠呆呆的瞧著瓷坛,慢慢伸出双手捧起了瓷坛,放入了怀中,脸上的神色十分可怕。”
只听得轻轻一声呻吟,苗若兰伏在桌上哭了出来,鬓边那凤头珠钗起伏颤动不已。众人面面相觑,不明其故。
刘元鹤接著道:“田大哥伸手在桌上一拍,道:‘苗大侠,你动手吧,我死而无怨。’苗大侠嘿嘿一笑,道:‘我何必杀你?一个人活著,就未必比死了的人快活。想当年我和胡一刀比武,大战数日,终於是他夫妇死了,我却活著。我心中一直难过,但后来想想,他夫妇恩爱不渝,同生同死,可比我独个儿活在世上好得多啦。嘿嘿,这张地图在你身边这许多年,你始终不知,却又亲手教还给我。我何必杀你?让你懊恼一辈子,那不是强得多麽?’说著拿起珠钗,大踏步出房。田大哥手边虽有弓箭刀剑,却那敢动手?”
“田大哥唉声叹气,将死婴和宝刀都放在床上,回身闩上了门,喃喃的道:‘一个人活著,就未必比死了的人快活。’坐在床上,叫道:‘兰啊兰,你为我失足,我为你失足,当真是何苦来?’接著嘿的一声,听得什麽东西戳入了肉里,他在床上挣了几挣,就此不动了。”
“我吃了一惊,忙从床底钻将出来,只见他将羽箭插在自己心口,竟已气绝。各位,田大哥是自尽死的,并非旁人用箭射死。害死他的既不是陶子安,更不是胡斐,那是他自己。我跟陶胡二人绝无交情,犯 不著给他们开脱。”
“我见他死了,当下吹灭烛火,正想去拿宝刀,然后溜之大吉,陶世兄却已来到房外拍门,我只得躲回床底。以后的事,陶世兄都已说了。他拿了宝刀,逃到关外来。我在床底下憋了这老半天,难道是白挨的麽?加上我这位熊师弟跟饮马川向来有梁子,咱哥儿俩就跟著来啦。”
他一番话说完,双手拍拍身上灰尘,拂了拂头顶,恰似刚从床底下钻出来一般,喝了两口茶,神情甚是轻松自得。
这些人你说一段,我说一段,凑在一起,众人心头疑团已解了大半,只是饥火上冲,茶越喝得多越是肚饿。
陶百岁大声道:“现下话已说明白了,这柄刀确是田归农亲手交给我儿的,各位不得争夺了吧?”刘元鹤笑道:“田大哥交给陶世兄的,只是一只空铁盒。若是你要空盒,在下并无话说。宝刀却那有你的份?”殷吉道:“此刀该归我天龙南宗,再无疑问。”阮士中道:“当日田师兄未行授刀之礼,此刀仍属北宗。”众人越争声音越大。
宝树忽然朗声道:“各位争夺此刀,为了何事?”众人一时哑口无言,竟然难以回答。
宝树冷笑道:“先前各位只知此刀削铁如泥,锋利无比,还不知它关连著一个极大宝藏。现今有人说了出来,那更是人人眼红,个个起心。可是老和尚倒要请教:若无宝藏地图,单要此刀何用?”众人心头一凛,一齐望著苗若兰鬓边那只珠钗。
苗若兰文秀柔弱,要取她头上珠钗,直是一举手之劳,只是人人想到她父亲威震天下,若是对她有丝毫冒犯 亵渎,她父亲追究起来,谁人敢当?是以眼见那珠钗微微颤动,却无人敢先说话。
刘元鹤向众人横眼一扫,脸露傲色,走到苗若兰面前,右手一探,突然将她鬓边的珠钗拔了下来。苗若兰又羞又怒,脸色苍白,退后了两步。众人见刘元鹤居然如此大胆,无不失色。
刘元鹤道:“本人奉旨而行,怕他甚麽苗大侠,秧大侠?再说,那金面佛此刻是死是活,哼,哼,却也在未知之数呢。”群豪齐问:“怎麽?”刘元鹤微微一笑,道:“眼下计来,那金面佛纵然尚在人世,十之八九,也已全身铐镣、落入天牢之中了。”
苗若兰大吃一惊,登忘珠钗被夺之辱,只挂念著父亲的安危,忙问:“你……你说我爹爹怎麽了?”宝树也道:“请道其详。”
刘元鹤想起上峰之时,被他在雪中横拖倒曳,狼狈不堪,但自己说起奉旨而行种种情由,宝树神色登变此时听他相询,更是得意,忍不住要将机密大事吐露出来,好在人前自占身分,於是问道:“宝树大师,在下先要问你一句,此间主人是谁?”
群豪在山上半日,始终不知主人是谁,听刘元鹤此问,正合心意,一齐望著宝树,只听他笑道:“既然大夥儿都不隐瞒,老衲也不用卖那臭关子了。此间主人姓杜名希孟,是武林中一位响当当的脚色。”众人互相望了一眼,心中暗念:“杜希孟?杜希孟?”却都想不起此人是谁。宝树微微一笑,道:“这位杜老英雄自视甚高,等闲不与人交往,是以武功虽强,常人可不知他名头。然而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却个个对他极是钦慕。”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可把众人都损了一下,言下之意,明是说众人实不足道。
殷吉、阮士中等都感恼怒,但想苗人凤在那对联上称他为“希孟仁兄”,而自己确够不上与金面佛称兄道弟,宝树之言虽令人不快,却也无可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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