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禅让制度,到了大禹时代,为什么又变得行不通了呢?
没别的。
帝禹可是牛人中牛人,不但把大洪水都治理好了,还把一切挑战黄帝王朝的敌对势力都一锅端了。
到了帝禹的统治末期,黄帝王朝太平的不像话,管理起来,轻松的很。在这种情况下,帝禹当然不甘心禅让了。
一口气谈了那么多不成功的禅让,之后,大家还要听我大讲特讲两次成功的禅让。
那么如何理解禅让制度呢?
由于尧舜禹时代被视为中国人最美好的童年,因此呢?中国人历来对于禅让制度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想当然。
与至于今天,21世纪的我们,还被各种不客观的想象所包围,比如上古多么民主,禅让多么迷人,尧舜禹的各种美德。
这是很不应该。
其实禅让制度乃是一种政治制度。
设计出来的,其首要任务乃在于权力之分配与平衡。
谈不上所谓的仁与不仁。
现在专家学者谈论起禅让制度,往往断言禅让制度乃是儒家知识分子为了宣扬其“仁者无敌”的史观而伪造出来。
孔孟虽然有其儒家史观,不必否认。
然春秋战国游学之士,得以纵横天下,必不做无根之谈。
他们可比今天的所谓学者,更加百倍在乎自己的名声。
因为他们游说的乃是君主,春秋战国时代,各国典章制度皆以完备,列国都有各自的国立图书馆档案。像鲁国这样的国家,甚至保留了四代(虞、夏、商、周)之文献。
因此,诸子谈及上古之事,态度往往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比如孟子谈到三代礼仪,就承认自己知道的不多。
他对于《尚书》关于武王伐商的记载就很不满意,说周武王“以至仁伐至不仁”,怎么可能“血流漂杵”。
因此上,尖锐的提出“尽信书不如无书”。
但他只是质疑,并没有改写尚书的嫌疑。
因为降自春秋战国时期,列国都有各自的国立图书馆档案,提出自己的主张和质疑可以,但是抹杀文献这种事情,还真没人做出来。
因为那等于是在砸自己的饭碗。
孟子可以说尚书是乱写的,但不能说尚书上没有这回事。
中国造伪书的时代,并不起之于战国,零星个别行为也许有之,但是那时候未经秦始皇焚书,文献俱在,
胡说是什么前途,反而会被君主鄙视。
现在考古发现,很多疑古派史学家所认为的伪书,其实一点也不伪。
最明显的例子莫过于《尉僚子》一书出土之前,明清时代以来,一直被各大学者定义为伪书。
总之,春秋战国时代,诸子们没有作伪的动机,也没有作伪的空间,间有庄子韩非的寓言之谈。
但是大家还是能分清他们在乎的是讲理,而不是史实。
魏晋时代有个中国文化史很重要的考古发现——
晋太康二年 (281)[1]﹐汲县(今河南卫辉西南)人不准(人名)盗掘当地古墓﹐发现了一批写在竹简上的古书。
这个不准挖掘的古墓,后来当时学者考证了老半天,也没确定是战国时代的魏襄王墓还是魏安厘王墓。
这也难怪,当时可没有啥碳十四。能推定是战国魏国的王墓就很不错了。
那时候的盗墓者,注重的金银财宝,对于这些竹简一点也不爱惜,胡乱翻动。
古代的竹简是用绳子穿起来的,日子久了,绳子肯定朽坏了,再加上盗墓者的破坏,竹简散乱了。
盗墓者为了在幽暗的古墓中找到金银财宝,甚至烧起竹简,以为照明,这样的破坏就更大了。
盗墓贼离开了古墓之后,古墓很快被发现了。
等到官府派人去查勘的时候,整理这些散乱竹简是当地的小官员,那里知道这些竹简的宝贵之处,也不是很谨慎。
于是,竹简的运命就更坏了,内容毁落残缺也就不难想见了。[2]
这个古墓出土的古籍很多,比如以后我在《周天子》一书将提到《穆天子传》就是从这座古墓出土的。
此外最为重要的就是《纪年》十三篇了,也就是这本书脚注屡屡引用到的《竹书纪年》。
《竹书纪年》记载了夏代以来,一直到西周覆亡之后的春秋战国时代,截止于三家分晋之后一直到魏国安厘王主政二十年的历史。
应该算是魏国国史馆的档案文件了。
这本《竹书纪年》在写到上古夏商周三代的历史,和《尚书》等经传的传统说法大大不同。
比如帝舜为了取得帝位,将自己的老板帝尧囚禁在平阳。
不惟如此,帝舜还千方百计的阻拦帝尧的儿子丹朱求见自己的父亲。
最后更派大臣后稷将丹朱放逐到了丹水。[3]
又比如,夏王朝建立的时候,大禹本来要禅让天子之位给大臣伯益,结果给大禹的儿子夏启干掉了。[4]
总之,要是按照《竹书纪年》的说法,上古之禅让制度和后世王权时代皇权时代之政权更替没有两样,也是一片血泊。
27、超级大忽悠
经传上对禅让制度美化的太过分了,不是不可以理解。毕竟最早的历史就是用来向当权者献媚的。
可是竹书纪年就是真相吗,不见得。
我们知道,中国的东汉王朝时代,不惟真的文献往往被人塞了私货,就是没有文献,也要伪造出一批来。
干嘛呢,为当下的政治服务。
整个东汉王朝,是啥稀奇古怪的伪书都有。
而到了魏晋时代,这个上承的东汉王朝的时代,是一个薄周孔非汤武的时代。
此时魏晋时代距离上古时代已经两三千年了,魏晋之文人对上古政治制度的一知半解,不免以今类古,断为己意。
他们眼见曹氏代汉,司马代魏之残酷之无情,自以为上古君主之大位之争斗,也必然也充满了血腥气。
于是呢,对于这些零散的竹简的整理,指导思想本身就出了问题。
整理过程中,如果整理人有了私心,大塞私货的可能性就暴增了。
反正竹简都散乱了,做起手脚来是最方便不过的了。
当然,我在这里的揣测比较恶意了。
就我个人的判断,应该是经传写的比较靠谱。
为什么这么说呢?
上古神权时代之君主大位,领有的仅仅是共主的美名。
最要紧的反而是照顾本族的一亩三分地。
帝尧帝舜这两个黄帝王朝的君主,所遇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困境。
说实在,他们愿意在领导位置上多呆一天,那都不能仅仅以奉献精神来褒扬他们了。
他们简直是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了。
是基于一种伟大的献身精神。
看看后来大禹的父亲治水失败,不甘心接受诛杀的命运,便知道黄帝王朝之君主大位,实在是再凶险不过了。
而到了后世王权时代和神权时代,中国政治制度已经成熟到了化国为家的地步。是以对于捍卫君主之位,往往不惜流血千里,残民以逞。
用后世之情境套在上古时代的禅让制度上,则其荒谬不言可知,不辨自明。
禅让制度虽然是临时的政治制度,但是帝尧禅让给帝舜之后,帝舜紧跟着禅让给大禹。
临时来临时去的,一不小心就成了正式制度了。
这种情况今天还有,比如某地为了应付卫生检查,临时设了个卫生办。刚送走一个检查团,又通知下一个检查团要来。
这个卫生办很可能至此以后就不临时了。
于是,禅让制度在中国历史扎下根,以至于后世谈起政权更替,哪怕是再荒诞再血腥的篡夺,都要把过程打扮的像禅让一样。
当然,真心实意的搞禅让,也不是没有。
后世王权时代的战国时代就有一例,发生在燕国,其结果令人啼笑皆非。
也正是这件事之后,大家开始把上古时代禅让制度这个话题当成一个神话、一个传说。
从来谈得说得,确是摸不得也,做不得也。
整个事情是这样的——
战国最出名的谋士苏秦有个弟弟,叫做苏代,也是一个超级大忽悠。
苏代的忽悠对象是燕国国君姬哙。
苏代告诉姬哙,齐国之所以不能称霸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现在齐国的君主不相信的自己臣子,刚愎自用。
姬哙一听不错,恩,要信任自己的大臣才行,于是就把燕国的国政完全都交给了他喜爱的大臣子之处理。
这位子之呢,就是苏代的深交。当然,朋友归朋友,苏代的这番忽悠,老实不客气的从子之那边拿到公关费(百金)。
这还没完,为了将忽悠进行到底,子之又让另外一个人去讲上古禅让的大道理。
这套说辞是这样的:
尧把国政交给舜,天下大治。舜把国政交给禹,天下大治。不如大王现在让子之当相(相当于今天的总理)吧。千载之下,大家都赞扬帝尧的贤德,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真心的想把自己的国家都让给许由。许由当然不会接受啦,这叫做有让天下之名而实际上天下却从没有在帝尧手上失去过啊。现在大王要是把国家禅让给子之,子之一定不敢接受,而大王却能坐享帝尧让国的贤德之名。天下居然这等美事,姬哙欣然采纳。
过了一段时间,又有人来忽悠姬哙了,估计也是子之派遣,继续深化“禅让制度文化先进性”的意义,姬哙当然用心学习了。
这一位又是怎么忽悠的呢——
可是,禹禅让给自己的大臣伯益,是虚情假意的。他啊,表面上把王朝禅让给了伯益,可是私底下却为自己的儿子启培养势力,让启得以坐大,并最终夺去伯益君主之位。太虚伪了。所以呢,大王啊,你啊,要想燕国大治,就要真心实意的把君主之位禅让给子之。姬哙一听,猛拍大腿,对啊对啊。当下将君位“禅让”给了子之。
战国那都是什么年代,七国争雄的王权时代,那还能行禅让。
结果是燕国立马大乱。而它的强邻齐国自然是抓住了这个机会,大举进攻,差点就把燕国给灭了。
还好姬哙的儿子姬平争气,后来不但赶走了侵略者,还大举反攻,差点灭掉齐国。[5]
总之,时代不同了,再美好的政治体制,也会变成大忽悠。但是我们不能就此断言,上古的禅让是不好的制度,虚伪的制度。
[1]一说咸宁五年(279)或太康元年﹐
[2]汲郡收书不谨,多毁落残缺。虽其言不典,皆是古书,颇可观览。谨以二尺黄纸写上,请事平,以本简书及所新写,并付秘书缮写,藏之中经,副在三阁。谨序。——晋 荀勗 《上<穆天子传>序》
[3]舜囚尧于平阳,取之帝位。
舜囚尧,复偃塞丹朱,使不与父相见也。
后稷放帝子丹朱于丹水。——《竹书纪年》
[4]太康二年,汲郡人不准盗发魏襄王墓,或言安厘王冢,得竹书数十车。其《纪年》十三篇,记夏以来至周幽王为犬戎所灭,以事接之,三家分,仍述魏事至安厘王之二十年。盖魏国之史书,大略与《春秋》皆多相应。其中经传大异,则云夏年多殷;益干启位,启杀之;……大凡七十五篇,七篇简书折坏,不识名题。冢中又得铜剑一枚,长二尺五寸。漆书皆科斗字。初发冢者烧策照取宝物,及官收之,多烬简断札,文既残缺,不复诠次。武帝以其书付秘书校缀次第,寻考指归,而以今文写之。皙在著作,得观竹书,随疑分释,皆有义证。迁尚书郎。——《晋书·卷五十一束皙传》
[5]苏代为齐使於燕,燕王问曰:「齐王奚如?」对曰:「必不霸。」燕王曰:「何也?」对曰:「不信其臣。」苏代欲以激燕王以尊子之也。於是燕王大信子之。子之因遗苏代百金,而听其所使。
鹿毛寿谓燕王:「不如以国让相子之。人之谓尧贤者,以其让天下於许由,许由不受,有让天下之名而实不失天下。今王以国让於子之,子之必不敢受,是王与尧同行也。」燕王因属国於子之,子之大重。或曰:「禹荐益,已而以启人为吏。及老,而以启人为不足任乎天下,传之於益。已而启与交党攻益,夺之。天下谓禹名传天下於益,已而实令启自取之。今王言属国於子之,而吏无非太子人者,是名属子之而实太子用事也。」王因收印自三百石吏已上而效之子之。子之南面行王事,而哙老不听政,顾为臣,国事皆决於子之。——《史记·燕召公世家》
这个小故事中,提到大禹禅让给伯益的故事,真实情形如何,后文再为读者诸君细细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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