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帝舜真的是帝颛顼的直系子孙们,出自黄帝一族么?
考诸文献,好像又不尽然。
按照《路史》的说法——
帝舜是五帝之中,唯一一个不是出自黄帝一族的君主。[1]那么有虞氏的始祖到底是谁呢?
同样是在《史记》,有一篇讲春秋时代陈国和杞国历史的合传《陈杞世家》。
陈胡公满,是虞帝舜的后代。当初舜还是一个平民时,尧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嫁给了他,住在妫汭。他的后代就借此地名当姓氏,姓了妫氏。舜死后,把天下传给禹,舜的儿子商均是一个诸侯。夏代时,舜后人的侯位时断时续。到了周武王战胜殷纣以后,又寻找舜的后人,找到妫满,把他封在陈国,来供奉帝舜的岁时祭祀,就是胡公。[2]这段看起来和五帝本纪很合拍的话,却因为下文中的一段文字,而变得迷雾重重了。
公元前535年,陈国内乱,楚灵王派公子弃疾举兵征伐陈国,陈灭。
这件事情对中原列国的影响很大,因为陈国是帝舜后裔之封国,这个小国的命运总是在灭亡之后又复国。
因此,晋平公就问太史赵说——
“陈国这次算最终灭亡了吧?”太史赵回答说:——
“陈国是帝颛頊的后代。……陈国祖先从幕到瞽叟,都未违背天命。……等到胡公之世,周天子赐姓,命他供祀舜帝。而且具有大功德之人,应享受百代的祭祀。虞舜享祀的百代之数尚且未满,大概将会在齐国继续享祀吧?”[3]这里就出问题了,大问题了,和五帝本纪对不上的大问题。
陈国是帝颛顼的后代,自然舜也是帝颛顼的后代,但是这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幕”。
这个“幕”是谁呢?
根据《国语》记载,关于这位神秘的“幕”的记载有两处,一是在《鲁语》之上:
因为“幕”受到颛顼重用,有虞氏为报恩,将颛顼亦视为其祖。[4]既然“幕”受到颛顼重用,则必然是和帝颛顼为同时人,显然不可能舜的祖先,既是帝颛顼又是“幕”了
第二处记载则在于《郑语》之上:
(有虞氏之远祖)虞幕能够观察(听)协风,让天地万物滋润的生长……所以他的后代,历经夏商周三代,世世代代都世袭王公侯伯之位。[5]正如帝舜在后世被尊称为有虞氏之始祖一样,名为虞舜。
这位“幕”在后世被尊称为有虞氏之远祖,名为虞幕了。[6]
到底谁是帝舜正宗的n次方老爸呢?
在《族天下》的第一卷我们说过了,上古之时,观察风向是东夷集团少昊氏一族巫师很重要的职责之一。
因为只有风调雨顺了,农作物才有好的收成。
而巫师为了完成这种任务,还特别制作了一种“相风鸟”。
这个风可是不乱听的,而是每个大巫师负责一个方向。
方向有东南西北,自然就有东风、南风、西风、北风四种风。
当然上古的时候,还有东南西北风,在人们的认识里头,是很神秘的,因此名字也分别取的很绕。
比如《山海经》上的东风、西风、南风、北风,都各自有主管神灵。
1)东风与主管东风之神:
有个神人名叫折丹,东方人单称他为折,从东方吹来的风称作俊,他就处在大地的东极,主管东风。[7] 2)南风与主管南风之神:
有个神人名叫因乎,南方人单称他为因,从南方吹来的风称作民,他处在大地的南极,主管南风。[8]3)西风与主管西风之神:
有位神人名叫石夷,西方人单称他为夷,从北方吹来的风称作韦,他处在大地的西北角掌管太阳和月亮升起落下时间的长短。[9]4)北风和主管北风之神。
有一个神人名叫鹓,北方人称作鹓,从那里吹来的风称作犭炎,他就处在大地的东北角以便控制太阳和月亮,使之不交相错乱地出没,掌握它们升起落下时间的长短。[10]这四位风神,到了殷商时代,老实不客气的存在着,还和四方神结合了起来。
[1](舜)“五帝之中,独不出于黄帝,自敬康而下,其祖也。” ——罗泌在《路史·后纪十一》
[2]陈胡公满者,虞帝舜之后也。昔舜为庶人时,尧妻之二女,居于妫汭,其后因为氏姓,姓妫氏。舜已崩,传禹天下,而舜子商均为封国。夏后之时,或失或续。至于周武王克殷纣,乃复求舜后,得妫满,封之于陈,以奉帝舜祀,是为胡公。——《史记•陈杞世家》
[3]陈,颛顼之族,陈氏得政于齐,乃卒亡。自幕至于瞽叟无达命,舜重之以明德,至于遂,世世守之。及胡公,周赐之姓,使祀虞帝。——《史记•陈杞世家》
[4] “幕能帅颛顼者也,有虞氏报焉。”——《国语·鲁语上》
[5]虞幕能听协风,以成乐物生者也,……其后皆为王公候伯。——《国语·郑语》
[6]舜祖幕,幕生穷蝉,穷蝉生敬康,敬康生桥牛,桥牛生瞽叟,瞽叟生舜。——汉代《吕梁碑》
[7] [有神] 名曰折丹,东方曰折,来风曰俊,处东极以出入风。——《山海经·大荒东经》
[8]有神名曰因(因乎),南方曰因乎,夸〔来〕风曰(乎)民,处南极以出入风。——《山海经·大荒南经》
[9]有人名曰石夷,[西方曰夷],来风曰韦,处西北隅以司日月之长短。——《山海经·大荒西经》
[10]有人名曰鹓,北方曰鹓,来(之)风曰犭炎
,是处东极隅以止日月,无相间出没,司其短长。——《山海经·大荒东经》
后世研究山海经者,很有以为这主管东西南北四风之神,即是帝尧时代的羲和四子。实际上即是四方之神。因为尚书的尧典是这样写的——
1) 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厥民析。
2) 申命羲叔,宅南交,曰明都……厥民因。
3) 分命和仲,宅西,曰昧谷……,厥民夷。
4) 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厥民隩。
羲和是东方之神,“厥民析”意思就是居住东方人民被称之为析。析和折是互通的。
羲叔是南方之神,“厥民因”
意思就是居住南方人民被称之为因。用法和《山海经》上相同。
和仲是西方之神,“厥民夷”,意思就是居住西方人民被称之为夷。用法和《山海经》上相同。
和叔是北方之神,“厥民隩”,意思就是居住西方人民被称之为隩。《山海经》上的用字则是鹓。
至于到底是不是呢?经典文献既然没有明确的依据,我不好瞎说。还是老老实实的认定《山海经》上面的四位,是四个方向风位的风神。
很可能是到了黄帝王朝帝尧时代,中国人将风向的概念向方向的概念转移,这个转移的过程中,称呼风向神的术语被移用到方位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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