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那个白须老者了，对，就是在牢房里两次碰到，还劝我和秦文彪合作的那位。此时，他手里端着一把M16，满脸的黑灰，连胡子上都染上了许多黑色的污垢。但他居然还在笑，而且居然笑得还很和蔼。
他回头招呼着幸存的囚犯继续冲到大门周围，用火力封堵住出口，同时让另一伙囚犯将堆在附近的被子、床单等杂物向炸出来的缺口上填。
不经意间，我和他四目相对了。
老东西又笑了，大声说了句什么。
我依旧在蒙圈，大脑花了整整2秒钟的时间才意识到，他在说：“欢迎来到棉兰老岛！”
在疯狂对缺口外扫射的那些囚犯里，我注意到了有几个人似乎特别活跃。
仔细一看，“大狙”、“旺财”和“大炮”都赫然在里面。“旺财”和“大炮”端着枪左冲右突，特别兴奋。而“大狙”脸色潮红，趴在地上，手上的枪不是一直在扫射，而是隔一段时间就扣动扳机，每扣动一次扳机，他就会抬起头看一下，要么骂声娘，要么握紧拳头扬一扬，然后兴奋地骂声娘。
我一看三个小伙伴这么英勇，那我也别怂包了，于是从地上一个刚才被炸死的囚犯身边捡起一把M16，把拉机柄向后拉到底然后松手，按下枪机助进器，随即就冲到大门附近，学着“大狙”的样子趴在地上，端着枪匍匐着从大门的缺口处向外看去。
第一眼看到的，是大门外，吊桥上的几具尸体，穿着迷彩服。
而在吊桥的另一边，能够清晰地看到几个人一群穿着迷彩服的人站在大陆那边悬崖的高处。其中有一个家伙，似乎是这群人的头目，四周围满了人，和几个手下对着监狱建筑指指点点。
“大狙”低低地骂了一声，我没听清他说些什么，但我意识到，这家伙动了杀机，而且要施展他的绝技——狙杀。
这货平时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只有要进行狙击时，才会出奇地安静。
M16并不是狙击枪，也不是精确射击步枪，用来狙杀目标有些勉强。不过那个目标距离“大狙”不过200300米的距离，用M16实现精准射击，一击必杀并不困难。
“大狙”眯缝起一只眼睛，把M16的后托架在肩膀上，我甚至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我看到他的手指在慢慢地往回扣。
我把头往前转动，想看看那个军官或者说警官最后是什么下场。
就在这时，我听到“呜”的一长声。
是炮弹破空的声音！
我还没来得及大叫：“卧倒！”大门口就再度发生了爆炸。
这一回，又是铁片和石头乱飞，但有所不同的是，爆炸声并没有中断，而是持续不断地继续着。
整整10分钟后，当硝烟散去时，高地上那群穿迷彩服的人，连同“大狙”所要瞄准的目标在内，已经不见了。
同时我还看到，那条吊桥也不见了，或者说，它不再垂挂在监狱与大陆之间的那个空隙中，而是被炸断了。
囚犯们起先看到敌人撤走，还非常兴奋地欢呼嚎叫起来。
“大狙”也从地上跳起来，骂道：“塞林老木的，正想放一冷枪把那个当大官的给打死。”
但很快所有人都意识到，自己出岛的唯一通路被截断了，很多人安静下来，开始骂人。
白须老头继续用鸟语说了几句，大概意思应该是大家别松懈，下一轮攻势很快会来之类。拼一拼，等对面这群人撤了，我们可以扎竹筏之类的东西渡过去。
随即，在他的指挥下，一部分人开始休息，另一部分人则在大门口警戒。他还吩咐几个人拿着枪跑到七楼去，我知道，他们是去封堵刚才直升机用加特林机枪扫射出来的破洞，防止对方用直升机运送人员从那个口突入。
一切吩咐停当，这个白须老者把我和“大狙”拉到一个角落，然后盯着我看，一边看一边冷笑。
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狙”却说道：“老头，有啥事儿就说吧，别耗我们时间。”在他看来，这老头指挥打仗固然有两把刷子，但也不是太大不了的事情，很多事情他自己也不是不能干。
“林先生，这么多人要莫名其妙地陪你殉葬，你知不知道？”
白须老头的脸上还有笑意，但他的眼神却很冷。
我吃了一惊：“陪我殉葬？这从何说起？”
白须老头说道：“你觉得朝监狱进攻的是什么人？”
我一听这话，结合刚才心中的疑点，就知道这里面有文章了。
“军警喽，还能是什么人？”
白须老头“嘿嘿”冷笑了起来，说道：“如果是正规的军警，哪里会有那么大胆子？动用直升机还有迫击炮打一帮囚犯？传到国际上去，菲律宾政府还不被骂死？美国佬的援助都没了。”
我“嗯”了一声，问道：“那你说他们是什么人？”
白须老头死死地盯着我看，说道：“林先生，你这是装傻呢，还是真傻？你原来在上海呆得好好的，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一听这话，我和“大狙”对视了一眼。“大狙”骂道：“撒你母，绕什么圈子，有话直接讲，有屁直接放，打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人？”
白须老头眯缝着眼睛看着“大狙”，哈哈一笑，说道：“好好，小兄弟脾气爆，说话直，这很好。不过我老母死了好几年了，怕是陪不了你了。”
这句话说得我和“大狙”一楞，“大狙”的眼睛里明显流露出不屑和鄙视的目光。我也觉得这老头说话非但不着调，而且有点无耻，对他先前的那点好感顿时就十去七、八。
白须老头说完这句话，扭头对我说道：“林先生，你知道巴巴罗萨共和国有十大悍将吗？”
我心头一凛，说道：“外面这些是巴巴罗萨共和国的人？”
白须老头点点头，说道：“嗯，你杀了巴巴罗萨的人，巴巴罗萨的人自然要来找你报复。”
我想到秦文彪藏在办公桌抽屉里一部功能机上的屏保，立刻意识到白须老头说的或许是对的。
白须老头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冷冷地说道：“这里的狱长就是巴巴罗萨的人，不过他在组织中地位不算太高，顶多也就是个军火转运点的负责人——嗯，对的，这座监狱里之所以会有M16这样的武器，就是因为这个。而现在来攻打你们的，却是实打实的巴巴罗萨十大悍将之一——奎松。”
“奎松？”我吃惊地问道：“亚历山德罗奎松？”
白须老头眉毛一挑，说道：“对啊，林先生和他认识？”
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菲律宾南部棉兰老岛一向是个不太平的所在，很有点缅北的味道。除了日常文字媒体经常提及的“菲共”、“摩解”、“阿布沙耶夫”这些武装之外，还有一些意识形态色彩并不太浓的军阀武装，有些甚至是世袭的，并且与当地的一些政治人物有所勾连。2009年，那次震惊全球的马京达瑙大屠杀，就是当地安帕图安家族武装的杰作，连律师和媒体记者都杀，可见有多么无法无天。
而亚历山德罗奎松也是菲律宾南部棉兰老岛上比较厉害的一支武装力量。我最初注意到他，也是在2009年在网上检索有关马京达瑙大屠杀的相关资料时。那一次我发现大屠杀的34名遇害记者中，有4名正在调查当地另一支私人武装——奎松武装。在《纽约时报》这篇量仅仅只有30多的深度报道里提及，奎松武装原先隶属于菲共，是所谓“第七军区”的司令官，但他后来和当时的菲共高层闹翻，转而独立出来成为一支雇佣兵。他手下的人长期和菲律宾政府军作战，战斗力强悍，很快就杀出名堂，成为鼎鼎大名的王牌雇佣兵。当地许多部族或者公司都聘请他报障安全、杀死仇敌不说，一些军阀也向他塞钱，理由很简单——这些军阀如果要和敌人火并时，希望奎松能够严守中立，不要被对方所收买。
据《纽约时报》所说，因此，奎松的军阀武装从2005年独立后，短短4年间就扩充到大概1000人的规模，而且装备精良，甚至有武装直升机和轻型坦克之类的装备，其实已经对政府军构成严重威胁。但奎松十分低调，知道自己的实力一旦暴露，就会引来政府军关注的目光，甚至直接围剿，因此当他发现有记者在自己的地盘和部队里东探西问时，就动了杀机。不过他也知道杀记者那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想自己动手，因此当他察觉安帕图安家族有意对仇敌曼古达达图下手，而那4名记者就在曼古达达图的随行之列时，就把后者的行进路线以及身边随行武装人员的信息透露给前者，结果促成惨案的发生。
不过，公开资料中，有关亚历山德罗奎松的介绍也就这么一段。我因为对这方面的事情特别感兴趣，因此记得比较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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