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钊让男人在爹的就诊台前坐着,然后他自己充值里屋大喊:“爹!有人来瞧病啦!”只听见爹从厕所里传来一个声音:“再等等…”然后爹又问:“是什么病啊?你帮爹给人家号个脉先吧!”
多年以后莫子钊心想,当时爹可能是突发奇想给他一个练手的机会。而就在当下,却让莫子钊激动不已,于是他故作老成地对诊台前的男人说:“这位先生,请你把你的手伸出来,我先帮我爹给你号个脉。”虽然隔着墨镜和口罩,莫子钊无法看见这个男人脸上的表情,但是从对方迟疑的态度来看,还是觉得莫子钊太过年轻,自己既然是来求医问药,自然没办法把自己的病情托付给眼前这个脸上连胡子都还没长的少年。莫子钊对他说:“你放心吧,我爹教过我号脉,况且我只是帮他先看看,等一下他来了会自己来跟你说病情的。”
按照常规的做法,应该先观察病人,然后闻闻口气,再问下病人自己的情况之后,再来号脉,莫子钊先进行号脉,只是为了在结果上和等一下爹的诊断相互佐证。那个男人听莫子钊这么说,于是就伸出自己的右手,并放在米枕头上,手腕朝上。莫子钊伸出手指去搭脉,然后开始仔细感觉。
不过毕竟是年轻,因为莫子钊的表情已经在说明,他很难准确判断出眼前这个男人的脉象究竟是所指什么。于是他抬起手来,吞吞吐吐地对那个男人说:“你的脉象很浅,但是跳动却比较强,除此之外,别的都一切正常,我检查不出来你有什么明显的问题。”那个男人吧受缩了回去,然后扣上了自己衬衣上手腕的扣子,接着对莫子钊说:“没关系小兄弟,等下你父亲来了再说吧。”
过了一小会儿,厕所传来一阵冲水的声音,爹走了出来,然后走到药王菩萨像前上了一炷香后,就来到了就诊台。爹问莫子钊:“搭脉了吗?什么脉象?”莫子钊皱着眉摇摇头,然后对爹说:“我摸不出来。”
莫子钊心里有着一种强烈的受挫感,之前许多次他也曾这样跟着爹一起给病人号脉,准确的情况占到了绝大多是,即便是偶尔失误了,也是因为病人的病理较为复杂,超过了莫子钊当下的手艺,但是至少莫子钊是能够说出其中一种病理的。而眼前的这个男人,脉象除了较浅,以及力度较强之外,莫子钊根本不知道他究竟身体是哪儿出了问题,甚至说,就连脉象浅而强,这甚至不算是一种病。
一大早的,这样的打击对于莫子钊来说是很容易让他沮丧的。于是他默不作声地坐在爹的身边,一言不发,打算看看爹是如何诊断的。爹坐下后,先是对着眼前这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男人说:“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包起来?你能不能把口罩眼镜帽子什么的都取下来。”男人又是一阵犹豫,然后对爹说:“莫大夫,这倒不是不可以,但是能不能请这位小兄弟先把你妹诊所的门关一下,因为我害怕吓到别人。”说完他把头转向了莫子钊。
爹思考了一下,随着现在的人生活水准越来越高,人们对自己隐私的保护也越来越重视。虽然生病治病这并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但是人总都有个讳疾忌医的心理,尤其是要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示给别人看,这还是在心理上有些难度的。不过这个时间还算比较早,许多来求诊的人都还没来,于是爹就对莫子钊说:“孩子,去把门关上吧,这位先生的病大概是不能见人的那种。”
爹此刻说的“不能见人”,却丝毫没有什么歧义,因为在医生看来,的确有很多病症是必须在一个避光的环境下。眼前的这个男人既然把自己穿得这么严实,相比病症是和这个有关。于是等到莫子钊关上门以后,爹就对这个男人说:“现在店里除了我们爷俩之外,就只有你了。你可以把帽子什么的都摘下了。”男人摘下了帽子,露出一个非常怪异的发型。这个发型似乎是自己刻意这么剪的,整个额头到接近天灵盖越四分之三的位置,有一块巨大的黑色的底细,看上去好像是天生的胎记。而从天灵盖往后脑勺方向又约有四分之三的区域,整个没有头发,头皮上布满了那种好像烫伤后结痂的不平整的区域。
也就是说,当他摘下帽子,他的头发是从左耳到右耳,贯穿整个天灵盖,除此之外,一根头发都没有。莫子钊心想,这个人大概是因为头发的关系所以才不好意思开门诊断。而就在这个时候,男人摘下了墨镜和口罩,却发现他的双眉之间和整个嘴唇的周围,都长了一小块和额头差不多的黑色胎记,不同的是,这两处位置上,却在黑色区域的部分,布满了那种灰白色的小绒毛。
莫子钊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非常吃惊,首先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病,更不要说自己搭脉能够搭出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看到男人那奇怪的五官后,男人露出了一些无奈和不好意思的神色,他对爹说:“莫大夫,我这病脱了大概能有快一年的时间了,看了很多医生,也开了许多药,内服的外敷的,统统试过了,完全没有作用。皮肤还因此有些刺激的感觉,偶尔会觉得疼痛,偶尔又觉得瘙痒。”男人指着自己双眉之间的那一团黑色,大约只有拇指指甲盖那么大一小块,他说:“这里的皮肤是最晚变成这样的,几乎是一夜之间就黑成这样了,不但黑了,还在表面上长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绒毛。”
莫子钊虽然从未行医,但是他之前阅读的那些医书,都能够让他比较完善地建立起一个医理观念。所以他非常清楚人体器官的分布,以及每一部分到底有些什么体表特征。例如人的耳朵,耳廓外的绒毛和内耳的绒毛其实并不是同一种机理。而通常一个再体毛旺盛的人,眉心之间的地方也是毛发分布较少的区域,否则就长成一字眉了。眼前这个男人眉心的那一团黑色,就好像在白纸上滴下的一滴墨汁,而这墨汁由于长期潮湿,导致了发霉,那些细细的绒毛,就好像长出来的霉菌一样。
爹拧开了就诊台上的台灯,然后示意让那个男人坐得稍微近一点。映着灯光,爹皱着眉仔细查看了一下这个男人皮肤上的黑色部分,然后拿出一个小小的镊子,问那个男人说:“你这上面的毛是刮过还是没刮过?”男人说发现的第一天就刮了,长得并不快,但是三五天也就重新长得密密麻麻了。而且全是绒毛,刮胡刀都没法刮,只能用剃刀剃。爹伸手用镊子夹起一缕毛,然后对男人说:“忍着。”说完就扯了下来。男人只是微微皱眉,看上去并没有觉得很疼的样子。爹用镊子夹着被扯下来的毛,然后用打火机点火,将毛发慢慢凑向火焰的方向。莫子钊上高中了,他是学过物理化学的,所以他知道火焰的外焰温度是最高的。于是当毛发还距离火苗有那么几毫米距离的时候,就突然着火,然后卷曲烧成灰烬,整个过程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就在烧尽只有,留下一股淡淡的焦臭味。爹使劲抽抽鼻子闻着这种味道,因为他觉得这似乎和寻常毛发燃烧的那种味道有所不同,准确的说,他认为这根本不是毛发,而是因为那一块黑色皮肤而引起的类似长毛的现象。
爹眉头微皱,因为他也难以想象为什么几乎是同样的黑色皮肤,额头上的一大块却完全没有毛发连原本的汗毛都没有,而在眉心和嘴唇周围却布满了毛发。于是他问这个男人,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具体的症状,你后脑勺那一大块结痂又是怎么回事。男人无奈地摇摇头,说怪就怪在这个地方,除了有时候会觉得瘙痒,有时候摩擦到,要是弄破了也会觉得非常疼痛,但是除此之外,我的一切身体特征都正常,吃饭的胃口,大便的颜色什么的,都非常健康。
爹让这个男人转过身来背对着他,开始仔细观察后脑勺上的“结痂”,莫子钊也站起来跟着一块儿看,却发现所谓的“结痂”的区域,却远远不止后脑勺这么点,而是顺着脖子,一直延伸到衬衣的领口里,说不得会更多。爹此刻开始了解到为什么当时这个男人说,需要关门后才肯就诊了。于是爹对他说:“衣服里面还有是吗?”你把衣服脱掉吧,让我看个完整的。
男人却苦笑着说,如果要看完整的,恐怕是连裤子也要一块儿脱掉。莫子钊听完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果说整个被衬衣遮住的身子都布满这样的“结痂”的话,那该是多可怕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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