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禅让之谜
我们考察历史,不难发现,在太平盛世的时候,国家利益和人民利益往往一致,君主做出决策并不太难。
而在板荡乱世,国家利益和人民利益却往往背道而驰。
那么在这个时刻,越是力图有为,越是将民众放在心上的君主,其身心必然诚然常人难以理解的痛苦。
这,也是当我们翻阅明末历史,对最后一任君主崇祯升起无限之同情的缘由。
崇祯自身才具再加上种种无法克服的客观因素,成了失败者。
帝尧则是幸运的,虽然在最困难的时候,一次次做出无奈而痛苦的的抉择,然而他最终胜利。
作为后人,当我们注视帝尧身上胜利的光环之时,也要对他的内心所承受之宽广浩瀚无边界的痛苦有所体察,进而理解之。
因为一边是国家利益,一边是人民利益,帝尧无论如何抉择,都实在是太难了。
否则,我们无法理解他为什么甄选优秀的人才,要将天下共主之位让出去,而且是一次又一次,直到黄帝王朝的第七任君主帝舜挺身而出,他才如释重负。
说到这里,大家已经知道我要谈的就是上古历史最让无数中国人感动的一页——禅让。
把天下共主之位让给贤人,为什么叫做禅让。
禅,前面说过了,是一种原始宗教礼仪,类似于今天向土地公拜拜。
上古君主向土地公拜拜,就是向大家表明,我是这块土地的主人。
禅让,听起来神神秘秘的,其实也并不复杂,说白了,就是办理土地产权转让手续。
帝尧第一个要禅让对象是许由。第二个是子州支父,都没有成功。
第三个则是他未来女婿帝舜。
帝舜的故事还很长,暂时不谈他,先说许由和子州支父。
许由是何方神圣今天已经不可考了,但是应该是黄帝王朝之中一位比较牛逼的部族族长。[1]
毕竟,国难当头,要挑出黄帝王朝这样的重担,肯定得是一位能文能武、大家都信服的、本身又拥有强大部族支持,才有可能。
战国时代的庄子对这段历史特别感兴趣,当然他是写寓言的高手。
至于他的学风吗,是很靠不住的。
司马迁就曾经痛批《庄子》——码了十几万字,都是寓言,很多章节,根本就是瞎掰,一点事实依据也没有。[2]
所以呢?对于他书中提到的这段小故事,我们不可不关注,但也不能全信。
尧要把天下让给许由,说:“太阳和月亮都升起来了,而小小的烛火还不熄灭,它和日月的光亮比起来,不是很难吗!季雨及时地降落了,可是还在不停地浇水灌溉,这对于整个大地的润泽禾苗,不显得是徒劳吗?先生如果你立为天子,天下一定会安定。然而我还主持天子的政务,我自己觉得缺乏能力,请允许我把天下让给你吧。”许由说:“你治理天下,天下已经安定了。而我还来代替你,难道我是为了出名吗?名是从属于实的,难道我还去求取从属的东西吗?巧妇鸟筑巢在深林中,不过只占一根树枝罢了;偃鼠到河里饮水,只不过喝满肚子罢了。你请回吧!算了吧!我的君主!我是不想对天下有所作为的!厨师虽然不下厨房,主持祭祀的人也不会逾越厨师的职位而代替厨师去烹调的。”[3]这段对话颇有意思,帝尧为了顺利的禅让,是猛给许由戴高帽。
许由也很聪明,知道自己要是接受了黄帝王朝眼前的烂摊子,那等于脱下裤子坐在火炉上烤。
真坐上去,罪可就大大有的受了。
于是许由连声高呼——
黄帝王朝万岁,万万岁。帝尧领导英明,一句顶一万句,万岁万万岁。
现在天下都安定了,我许由何德何能,怎么能当天下共主,再说了,我天生就不是这块料啊。
总之,许由是死活不答应帝尧的安排。
由于上古文献一来记载简约,二来因各种原因失传,因此到春秋战国,后世的学者就不大了解帝尧当时的处境,面对的困局。
因此各种奇谈怪论,往往有之。比如韩非子就想当然的认为——
尧统治天下的时候,住的是没经修整的茅草房,连栋木椽子都不曾刨光;吃的是粗粮,喝的是野菜场;冬天披块小鹿皮,夏天穿着麻布衣。就是现在看门奴仆的生活,也不比这差。禹统治天下的时候,亲自拿着锹锄带领人们干活,累得大腿消瘦,小腿上的汗毛都磨没了,就是奴隶们的劳役也不比这苦。这样说来,古代把天子的位置让给别人,不过是逃避看门奴仆般的供养,摆脱奴隶样的繁重苦劳罢了;所以把天下传给别人也并不值得赞美。如今的县令,一旦死了,他的子孙世世代代总有高车大马,所以人们都很看重。因此,人们对于让位这件事,可以轻易地辞掉古代的天子,却难以舍弃今天的县官;原因即在其间实际利益的大小很不一样。[4]其实黄帝王朝再怎么差,帝尧作为天下共主,真要搞一套小别墅,让很多人来服侍他一个人,又有什么难的,谁能有脾气啊。
23、百户之郭
人类之有历史,每一页书写的无一不是在人类如何追求权力。
无论是那个文明,那个国家,那个社会,大人物都在追求属于他们大的权力,小人物追求属于他们小的权力。
总之,大有大的追求,小有小的追求。
搞政治没有不追求权力的。
这是因为权力可以说是在任何领域内都可以兑现其价值的硬通货。
有了权力,金钱、地位、名利、富贵,挥手可至。
这也正是为什么权力魔力如此惊人,引无数英雄竟折腰的缘故。
至于韩非子之所以有这样的看法,完全是因为他是破落户出身。
虽然韩非子谈起权谋之术头头是道,其实他自身根本没有当过官,尝过富贵的滋味,所以才会这么的想当然。
只是韩非子的这个思路,似乎很对中国古代老百姓的胃口。
中国古代是个农业社会,社会交流异常封闭,多数的老百姓对于统治者的奢华生活的想象,往往难以离开自身的经验。
比如老百姓追求温饱,对于自己的生活满足感也就是一日三餐有一张大饼,那么对最高统治者生活的想象,可能也就是他们每餐都能吃上十张大饼了。
老百姓的这种想象,如果附上了精英知识分子的宣传,所出来的结果有时候是令人极为惊奇——
在上古时代的文献中,我们可以看到,任何以贤德著称的君主,一个个毫无例外的成为穷光蛋,一个比一个更穷的穷光蛋。
仿佛越穷越光荣。越穷越道德。
仿佛贫穷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而富贵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了。
这里不妨看看《淮南子》一书是怎么说的——
帝尧原先都没有百户人家的城郭;帝舜原先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但后来却拥有了天下;帝禹原先连十个人的势力都没有,汤原先也没有哪怕是七里大的封地,但后来还是称王于诸侯。周文王原先处在的岐周一带,土地方圆也不过百里,可是最终立为天子。[5]看起来,上古时代的列位施行德政的大佬们明显是穷鬼大集合啊。
可是穷鬼们怎么一下子就暴发了,暴发的那么快,一下子就统一天下,统统成了天下共主呢?
淮南子给出一个很大胆解释——“有王道也”。
只要有了王道,一夜暴发不是梦,竟可以说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不怕做不到,只怕想不到。”
《淮南子》这些话,是事实吗,不是。
以帝尧而论,他的统治疆域并不弱于前代,而且在大旱之年,经过六场大规模的战役,势力范围还大大的拓展了。
同样还是淮南子一书就说了——
尧帝确立奉行孝慈仁爱,对待人民就如同对待自己的子女。他亲自西临沃民国,东至黑齿国,北到幽都,南达交趾。[6]这里提到的幽都和交趾,我们在帝颛顼时代已经讲过。
西方之沃民国,根据山海经记载:
西王母居住之山、壑山、海山。有个沃民国,沃民便居住在这里。 生活在沃之野的民众,吃的是凤鸟产的蛋,喝的是天降的甘露。凡是他们心里想 要的美味,都能在凤鸟蛋和甘露中尝到。这里还有甘华树、甘柤树、白柳树, 视肉怪兽、三骓马、璇玉瑰石、瑶玉碧玉、白木树、琅玕树、白丹、青丹,多出产银、铁。鸾鸟自由自在地歌唱,凤鸟自由自在地舞蹈,还有各种野兽, 群居相处,所以称作沃之野。[7]这个沃民国今在何处,已经不详了。但是根据《山海经》的这些描述,极有可能位于今天成都平原附近。
而后世商代之贵族中,有一支“沃”姓,商人自称是帝喾的后裔,因此这个沃民,极有可能是帝喾时代之国都亳之居民。
他们在帝尧时代,迁移至成都平原,在那里繁衍生息,从而形成的新的部族。这些伸展黄帝王朝边疆的移民,服庸帝尧的领导,也不是很大的意外。
至于黑齿之国。记载首见于《山海经·海外东经》——
黑齿国在它的北面,那里的人牙齿漆黑,吃着稻米又吃着蛇,还有一条红蛇和一条青蛇,正围在他身旁。另一种说法认为黑齿国……那里的人是黑脑袋,吃着稻米驱使着蛇,其中一条蛇是红色的。[8]这一说法,历来被认为神话,然而今天广东曲江县石峡的新石器时代的考古发现,曲江石峡墓地的墓主可能正是黑齿之国国君黑齿及其家族墓地。
他们之所以黑齿,并非天生。乃是嗜食产于亚热带的槟榔果所致。
他们之所以黑首,乃是因为身处南方,承受更为炽烈之太阳光照晒所致。
当然,这个黑齿之国,最初并不是一下子就跑到南方去了,而是在黄帝王朝的东边,大约在今天的江浙一带。
关于这个黑齿之国,同样是在《山海经》中,还找到这样一条资料:
有个国家叫黑齿国。帝俊的后代是黑齿,姓姜,那里的人吃黄米饭,能驯化驱使四种飞禽。[9]可见这个黑齿之国,姓姜,极有可能炎帝之后裔,他们拥有“使四鸟”之特权,又与信仰鸟图腾的少昊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
帝尧治下之势力范围是如此广阔,其背后自然是一场场惨烈的血战。
如果说帝尧的这一成绩,仅仅是单纯奉行“王道”,仅仅凭着“一百户”起家,就能开疆拓土,万国来朝,那无异是痴人说梦。
[1]西西周初年,周武王访三皇五帝之后封之以奉祀,找到炎帝之后,四岳伯夷的裔孙姜文叔,把他封在许地(今河南许昌东),建立男爵许国。
古今许多学者均认为黄帝王朝大禹时代之四岳中之伯夷,就是许由。文叔和许由一脉相承。春秋时许国为郑、楚等国所逼,辗转迁徙,前506年迁于容城(今河南鲁山县东南),到战国初,传至国君元公结时,被楚国灭掉(一说灭于魏),子孙为纪念故国,以国名为氏,又形成了一批许姓居民,是以《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上说:
“许氏出自姜姓。炎帝裔孙伯夷之后,周武王封其裔孙文叔于许,后以为太岳之嗣,至元公结为楚所灭,迁于容城,子孙分散,以国为氏,”
伯夷,就是前面发明挖井技术的那个伯益(也写作伯翳),是皋陶之子,关于他的故事,后面会写到。
只是考察许由和伯夷的各项文献记载,生平事迹大大不同,明显就是两个人。
但是不管怎么说,许由应该是黄帝王朝帝尧时代一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2]其著书十馀万言,大抵率寓言也……皆空语无事实。——《史记》
[3]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庄子》
[4]尧之王天下也,茅茨不翦,采椽不斫;粝粢之食,藜之羹;冬日麑裘,夏日葛衣;虽监门之眼养不亏于此矣。禹之王天下也,身执耒函以为民先,股无胈,胫不生毛;虽臣虏之劳不苦于此矣。以是言之,夫古之让天下者,是去监门之养而离臣虏之劳也,故传天下而不足多也。今之县令,一日身死,子孙累世絜驾,故人重之。是以人之于让也,轻辞古之天子,难去今之县令者,薄厚之实异也。” ——《韩非子.五蠹》
[5]尧无百户之郭,舜无置锥之地,以有天下。禹无十人之众,汤无七里之分,以王诸侯。文王处岐周之间也,地方不过百里,而立为天子者,有王道也。
——《淮南子·氾论训》
先秦诸子中与之相似的论调颇多,比如《庄子·盗跖》也说——尧舜有天下,子孙无置锥之地。
[6] 尧立孝慈仁爱,使民如子弟。西教沃民,东至黑齿。北抚幽都,南道交趾。——《淮南子·修务训》
[7]西王母之山、壑山、海山。有沃民之国,沃民是处。沃之野,凤鸟之卵是食,甘露是饮。凡其所欲,其味尽存。爰有甘华、甘柤 、白柳、视肉、三骓、璇瑰、瑶碧、白木、 琅(l2ng)玕、白丹、青丹,多银、铁。鸾(凤)[鸟]自歌,凤鸟自舞, 爰有百兽,相群是处,是谓沃之野。——《山海经·大荒西经》
[8]黑齿国在其北,为人黑[齿],食稻啖蛇,一赤一青,在其旁。一曰在竖亥北,为人黑首,食稻使蛇,其一蛇赤。——《山海经·海外东经》
[9]有黑齿之国。帝俊生黑齿,姜姓,黍食,使四鸟。
——《山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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